第114章

假意

懷珠一滯,他許久沒這般稱呼她,似包含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情愫。斂了斂眉進入舟室,輕舟緩緩在濛濛煙雨中漂動,遠方黑色的群山彌漫著一股輕靈之氣。

丈餘寬的舟室,二人席地對坐,點了風爐洗茶候湯。他對酒的意興差些,對茶道卻十分喜愛,這些年浸淫其中有一定造詣,收藏了成套成套的珍貴茶具。

今日用的是一套十二隻的汝窯冰裂紋蓮瓣盞,觸手生涼,白瓷色若玉石,端是看一眼就被驚豔的好物。

三沸後的嫩茶,陸令姜斟來給她喝,進貢的名茶銀絲冰芽。

懷珠輕輕握著白瓷盞,不知他收藏了這樣的好器皿後,那拙劣的觀音墜子如何入他的眼的。

他問:“如何?”

懷珠頷首。

他笑了笑,如煙縹緲。

只是貴人不喜歡彼此互相瞭解,從不讓她打聽他的私事,也不惜得聽她童年的事。每當她窩在他懷中喋喋不休地阻止他睡覺時,他就會揉揉她的腦袋,疲累又不失禮貌地說:“安靜些。”

貴人對她的一切都不興趣。

她跟他說:“太子哥哥,我的眼睛好疼。你可以幫我治治嗎?”

他卻只笑謔著親親她的眼皮,滿腔的風.流輕慢:“疼?這樣你就舒服了嗎?”

她笑了,卻又默默嚥下一滴淚。

她沒告訴他,太子哥哥,我沒有和你撒嬌,我只真的疼。

眼睛好疼,比你不要我了還疼。

後來她瞎了。

也是後來她才知道,他要她只是因為白小觀音的稱號,只是看中了她的皮囊。她的眼睛是絕症,他不會花那個人力物力給她看病的。

一見鐘情,其實是見色起意。多麼可笑的一見鐘情,她還天真地以為真會有人對她一見鐘情。

往事如煙。

懷珠迷迷糊糊坐了會兒夢,眼睛有點痛,想揉揉眼睛,抬首卻驀然看到了陸令姜的身影。

她激靈一下,還以為自己幻覺了。

陸令姜確實近在眼前,他一襲弔唁逝者所著的儒雅水紋素衫,稍稍歪著頭,神情溫柔又憂鬱,不知何時到來,好像已經凝視她許久了。

柔聲問:“懷兒,做噩夢了嗎。”

懷兒……

懷珠恍惚了下,懷兒,小觀音,小菩薩,阿珠,珠珠,四小姐,陸令姜對她雜七雜八的稱謂一向很多,每次都不同。哪個稱呼她喜歡,日後他便會見風使舵地叫哪個。這次大抵聽白老爺叫懷兒,他也跟著叫。

前世她還覺得他這一點暖,為此小小感動過。現在卻知道他是浪子中的浪子,負心人中的負心人,所謂的感動只是他撩弄姑娘的一種手段罷了。

夢境和現實混淆著,懷珠難堪地抖了下,本能地甩開他的手向後避去,雙唇極輕極低翕動了聲:“……你別殺我,疼。”

陸令姜沒聽真切,微弓身子道,“懷兒你說什麼?別躲,是我。”

地面涼,欲伸手將她抱起來。

他白紵秋衫如雪色,面若謙謙君子,濃黑的身影將她籠罩,肌膚一相觸的滋味,像極了每次在床榻上他在上她在下,他把她弄哭的感覺。

懷珠下意識閃避,眼疾也發作起來。

此時白攬玉被兩人動靜吵醒,突然見靈堂內忽然多個男子,訝然失色,立即制止道:“你是誰,怎麼大半夜闖入我家?”

陸令姜一滯,認得白攬玉,客客氣氣致歉道:“叨擾。來弔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