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瑟隱忍著放下茶杯,忌憚著太子,那些髒話還真收了起來,指責道:“四妹妹,白家待你不薄,你本非白家的種,這麼多年白家卻養著你和你那野種弟弟,你還不知人倫不敬尊長,當真忘恩負義。”

懷珠哂道:“不薄?白家把我和弟弟當奴隸使喚,飯不溫飽衣不穿暖,動輒打罵,更把我強綁了送去虎狼坑做妾,毀了我一輩子,便是不薄?行了,你費那麼大勁兒才做了陸令姜和晏蘇荷的走狗,好好稀罕吧。”

眀瑟又怒又驚,平日白懷珠唯唯諾諾的,白家一介浣衣婢而已,叫她往東不敢往西,今日她究竟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如此忤逆不孝公然怨懟母家,還敢直呼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大名?

臺上絲竹聲喧鬧起來,一場戲正演到關鍵部分,蹭蹭蹭,咚咚咚。

懷珠覺得這場戲令人作嘔,起身離去無半絲留戀。眀瑟氣不過,狠狠踩了腳她曳地的裙擺,欲讓她當眾裸身,至不濟也跌個大跟頭。

懷珠察覺,閃身躲了過去,妙塵師父和養母從前都教過她劍器舞。只是這麼一來,香囊裡的藥丸甩了出去,一顆骨碌碌正好滾到陸令姜腳邊。

場子靜了。

陸令姜和晏蘇荷同時回頭瞅她們。

盛少暄皺眉道:“三姑娘,你怎麼還和你妹妹頑鬧?”

眀瑟被太子殿下這樣盯著,生怕留下刁蠻的印象:“不,不是,她先撒潑的。”

羞愧欲死地回座坐下。

懷珠佇在原地,感到了陸令姜目光中無形的壓力。她隔著白綾小幅度地揉了揉眼睛,有點疼,也有點濕。

但妙塵師父總共才給了她十顆藥,每一顆對於她的眼睛來說,都是延緩失明的救命藥。丟臉可以,卻不能丟藥丸。

她不顧面子走到陸令姜跟前,蹲下身子在黑暗中摸索藥丸。

忽感指尖異樣,與一柔膩冰涼的手觸到,原是陸令姜的手。

他雖還坐在原座,卻微微彎著腰,口型一張一合,似在體貼問是找這個嗎?

一枚小似雨珠藥丸,正躺在他手心。

懷珠氣息沉了沉,迅速從他手心擷過。兩人呼吸交織,都帶著嫩寒的白旃檀香。一起睡得多了,氣味沾在彼此身上。

周圍皆朝這邊張望,陸令姜還欲留她,她的裙角卻從他手心飛速逝去,只剩一陣空蕩蕩的秋風。

陸令姜見懷珠面覆白綾,才想起她的眼疾。她本來不用戴白綾的,如今懼光成這樣,怕是因前些日的落水而嚴重了。

眀瑟細聲細氣道歉:“太子哥哥,盛哥哥,晏姐姐,四妹妹從小不是在我家養的,野蠻不懂禮貌,還請見諒。”

盛少暄自是和和氣氣應了,陸令姜閑閑呷著茶芽,釅釅蒸騰著天縹色的水氣。

晏蘇荷瞥見方才陸令姜與白懷珠指尖相觸,心裡乖乖的,下意識離陸令姜近了些,想挽住他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拂開,疏離冷淡得很。

晏蘇荷失落。表面表現得越不在乎,往往心裡越在乎。方才她看得分明,太子哥哥的眼神一直落在白懷珠身上。

……

懷珠從酒樓脫身出來,長長舒口氣,才感胸口的堵塞之意漸漸消退。

畫嬈正在外等她,擔憂地問:“姑娘沒被為難吧?”

懷珠搖頭,按照前世推算,過幾日承恩寺的佛經會她們會把她叫過去羞辱一頓,再誣陷她推了晏蘇荷,給陸令姜日後膩歪她時一個殺她的理由。

病入骨髓,拔除迫在眉睫。

她招呼畫嬈:“走了。”

先按原計劃去香料鋪子,買幾味制備蓮花藏之香的原料。

懷珠童年美滿,幼蒙庭訓,在文學、佛法、劍法、香料上均有一定程度的造詣。如今養父雖死,靠著遺下的香方制蓮花藏香不成什麼問題。

畫嬈陪著懷珠,主僕倆買完香料,見懷珠臉色氤氳著一層雲,似有隱憂。

今日在酒樓偶遇了陸令姜,等待她的還不知是什麼結果。

秋雨沾衣,斂了傘剛進一進春和景明院的門,果然見陸令姜正倚在朱漆二色的檻窗邊,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敲著,似已等很

懷珠回到自己的閨房,懷安熱絡絡地找她玩。她心不在焉地陪懷安歡笑著,心底卻越想越不平。

周學固然與表妹纏夾不清,但這場婚事這麼草率地退了,連個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定是那位太子殿下在其中作祟。

忽聞外面敲門聲,原是白府伺候她的小丫鬟。兩包草藥遞過來,原是方才忘記了帶藥,陸令姜又將眼藥給她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