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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重逢正文完結)
自從去河畔夜放船燈後,懷珠的精神好了很多,不再連夜連夜的夢魘,也不會杯弓蛇影,總覺得那人恍惚在身邊了。
如今的竹屋空蕩寂寥,穆南去了,念姜要上學堂,白日裡就剩懷珠一人。
簟紋燈影,昏鴉盡、冷透疏衾。
長日清淡,有時她會目不轉睛瞧著天上南歸的點點大雁,或一棵一棵地給將近枯萎的花草澆水,一澆就是一上午。
山間還是多雨,潮濕的環境令人心頭翳翳。雖然夜間睡得還算踏實,但她神色抑鬱,不似穆南在的那幾年有鮮活氣了。她明明才二十幾歲,卻似一個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
只因曾經的故事太跌宕起伏,耗幹了人的精氣神兒,給她帶來的陰霾久久籠罩心頭,揮之不去,讓人失去了重啟餘生的勇氣。
後來,懷珠也沒遇到合適的人偕首一生。追慕者大多是秀才那種逐色之輩,又由於她從沒在外人面前露財過,有些公子嫌棄她家境貧窮,還帶著個女兒,以二嫁之身聘為正婦恐有汙點。
世人愛算計,尤其於男女婚嫁一道上。男方聘妻還是納妾,出多少聘禮,女方帶多少奩産,是否是初嫁……這些都很大程度影響一樁婚事的成敗,男女是否彼此鐘情倒屬其次。
懷珠自己對於再嫁的心氣不高,一個人清寞慣了,冷不丁有人相伴反而膈應,姻婚對她的生命來說可有可無。而且,她擔心後爹會虐待她的小念姜。
她便一直獨身一人著。
穆南死的那年雕刻了一枚觀音玉墜子,做工精美,玉質上乘,費了她整整兩個月的苦工,是生平得意之作。
懷珠希望賣出五十文的價格,買家聽了便搖頭嘆息,一直沒能出售。
玉石養人,玉氣認主,久而久之玉墜子的成色發生了變化,逐漸融入了姑娘本身那清涼甜秀之氣,越發熠熠生輝起來。
長久帶個玉觀音墜子隨身,白懷珠仍然被十裡八鄉的人稱為“白小觀音”。
人人都知道,誰能買下那枚觀音玉墜子,誰就能娶到白小觀音了。
玉墜子一直留著,並非沒人出得起那五十文,而是她想待價而沽,不能讓心血的寶物落入庸人之手,辱沒了玉性。若非品格高尚儒雅蘊藉之人,千金她也是也不賣的。
白小觀音,依舊如當年那般清淡高傲,性如白玉燒猶冷,不肯遷就半分。
這麼多年來,她還是最厭惡畫像,無論丹青手技藝多麼高超,她都堅決不讓人畫一幅。
誰能想象一張畫給她帶來過多滅頂的災難?
誰要白小觀音的噱頭,誰不要平平安安和父母家人過一生?誰要家破人亡?
念姜在山腳下讀學堂,來往上下學時會經過一片規模不大不小的市肆。
許多山民搬運自家山貨兜售,有吹糖人的、賣簪子的、唱曲賣藝的,三教九流,琳琅滿目,五花八門,來來往往喧鬧一片,熙熙攘攘,人間煙火氣十足。
春色暖溫,一條銀色白練般的溪流從雪山深處洩下,到山底平原融彙成河。河水清澈,岸畔白霧彌漫,氤氳著潮濕的雪氣。
來往的船隻停泊岸邊,少許清貧的商販也在此做生意,但此處位置偏僻,清淨少人,遠遠不如市肆中心賺錢。
但此處有一個玉石小攤子,店主人淡如菊,不爭不搶,在小雨天還會出攤刻些章子,是處低調又有內涵的品玉之處。
懷珠每日接送念姜上下學,不複前幾年那般幽居深山,訊息閉塞,閑暇時也會逛一逛市肆。
有時間她想拜訪拜訪這位玉石齋的店主,瞧瞧是否是識貨之人,五十文的價格收了她手中的觀音墜子去。
但,無所謂,也隨緣吧……
她常年一身素白長裙,幾乎沒有任何花紋點綴,走在街上宛若一道濛濛的月光直射過來,自有種令人著迷的氣質。
走在河邊,白浪澎湃,她裙裾飄揚宛若與薄霧融為一體,清麗脫俗。
十裡八鄉最俏的小寡婦,非她莫屬。
但她每每獨來獨往一個人,身上那股冷月般的氣質,怎麼看怎麼悽涼孤獨。
好端端的一個美人著實可惜,這一生,彷彿再也不會笑了。
山腳下有一座戲摟,名為西樓,時常飄出咿咿呀呀的唱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