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夏日的夜晚,沉悶的空氣在……

夏日的夜晚,沉悶的空氣在上空凝滯,狂風呼嘯著席捲而來,驚起一群嘰喳亂叫的麻雀。豆大的雨點隨著狂風傾瀉而下,砸在幹燥的地面上,濺起高高的塵土水花,一場暴雨就這麼說來就來。

偶爾有被驚醒的隊員,聽著屋外的雨聲,不由得在心裡感嘆,幸好夏收已經過去了,公糧也交了,便又轉瞬睡去。這場雨就這麼下了一夜,直到天矇矇亮時才停了下來。

在前莊村也就是如今的前進生産隊,陳乃是大姓,其中一戶姓陳的人家不等雨停,廚房裡便有了響動。農家的早飯都很是簡單,幾個玉米窩窩一鍋粥配著醃好的醬菜,便準備齊全了,是以這邊雨剛停歇,那邊劉銀鳳就做好了早飯。

即便早就有了兒媳婦,可做飯這個活一直都是劉銀鳳在幹,一來她年紀越發大了,覺便越少了,早上總是起得最早,二來作為家裡如今唯一的長輩,劉銀鳳可是牢牢掌握著家裡的經濟大權,糧食什麼的都在她的屋裡,做什麼飯做多少也都是她來定,自然還是她做飯比較方便。

不過雖然做好了飯,但劉銀鳳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自然不可能等著兒女們睡醒再起來吃飯,只見她走到院子裡,中氣十足地開罵:“一群懶貨,都幾點了,還不趕緊起來吃飯,還上不上工了,我這是什麼命呀,兒女們都這樣大了,還得讓我伺候。”

陳家的格局跟一般農村的屋舍差不多,中間是正房並一間吃飯的堂屋,正房由劉銀鳳帶著小孫子睡。旁邊還隔了一間,給陳家唯一的閨女老四陳美妮住。挨著正房左右有東西屋各兩間,東屋頭間是陳家老大陳遠川的屋子,他媳婦幾年前生孩子難産去了,現下只有他一個人住。次間是陳家老五陳遠揚的屋子,他還沒結婚,也是獨住。

西邊頭間是陳家老二陳遠山夫妻倆的,他們帶著一歲的雙胞胎女兒,孩子還小倒也能住得下。次間是陳家老三陳遠明的屋子,他也沒結婚,因為在縣裡工作,隔段時間才回來一次。

陳家的房子在隊裡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起碼每個兒子都能有一間單獨的屋子。隊裡有些精窮的人家,幾個兒子還要擠在一間屋裡,結婚都得攢錢另外蓋房。

陳家能住得這麼寬敞,還得得益於三個月前剛剛去世的陳爸陳愛國,他年輕的時候在鎮上的大戶人家裡做工,得了主家不少賞錢,後來便攢錢回村裡蓋了房子娶了媳婦,還安安生生地把五個孩子都養大了,60年那麼困難的時候,一家人也都熬過來了。可惜他年輕的時候受過挺嚴重的傷,這些年又積勞成疾,打去年就一病不起了,花了不少的錢看病,最後錢花完了,人也沒留住。

要說劉銀鳳雖然是個潑辣性子,可以前她的性子一般都是對著外人使,在家裡不說多好性,也不會整日罵罵咧咧的。但自打陳愛國一去,她便覺得自己沒了一半兒主心骨,無形之中有些恐慌,總想在家裡找找存在感,生怕兒女們不孝順,這才有了早上的一幕。

隨著劉銀鳳的叫罵聲,整個院子都有了起床的動靜。西屋頭間,老二媳婦向小燕一邊給孩子餵奶一邊撇撇嘴,對著還躺在床上的陳遠山就是一腳。

“還不趕緊起來,沒聽到你老孃的聲音嗎?”

陳遠山其實已經醒了,他磨磨嘰嘰地坐了起來,還不忘順嘴安撫媳婦:“我媽就那樣,你別跟她計較,這不是爸才去了不久,她心裡不好受嘛。”

“你爸都走了仨月了,她還要不好受到什麼時候?”向小燕不滿地抱怨。大嫂沒得早,作為家裡如今唯一的兒媳婦,全家就她一個是外人,這幾個月來劉銀鳳的脾氣是越發拐了,對著幾個兒女還算客氣,對著她這個兒媳婦,那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向小燕可是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盡管如此,在生産隊裡跟婆婆對著幹的媳婦也不是沒有,但少不得要被人指指點點地說不孝順什麼的,因此向小燕也就是抱怨了這麼一句便不再提了,她加快了喂女兒的動作,夫妻倆收拾好便出去了。

因著要照顧孩子,等他們倆來到堂屋時,其他人都已經坐那兒了,大家正準備吃飯,打眼一掃,發現竟然少了老大陳遠川。

陳遠川是家中老大,陳愛國活著的時候,是個傳統古板的人,最重視長子,陳遠川也被他教成了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往日裡陳爸說什麼就是什麼,最是聽陳愛國的話。陳愛國一死,除了劉銀鳳外,家裡最受打擊的就屬陳遠川了,眼見得整個人便消沉了下去,這些日子越發不愛說話了。

可陳遠川雖然話不多,卻是個勤快人,從小就被陳愛國教導的要照顧家裡,幹活什麼的算是整個陳家最賣力的,上工都是拿滿工分,像這種一家人都起了,他還沒出來的情況,往常從來沒有過。

“大哥人呢?他不會還在睡吧?”陳家老五陳遠揚一邊打哈欠一邊問道。

劉銀鳳皺皺眉,她一向捨不得使喚老五,老四是個姑娘家,到底不怎麼方便,老三又不在家,所以她轉頭對著老二陳遠山吩咐:“你去看看你大哥怎麼回事。”

陳遠山點頭答應,便朝著東屋頭間走去。

“大哥你起了嗎?要吃早飯了。”陳遠山敲了幾下門,屋裡卻沒有一絲動靜,他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院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二嬸,你在家嗎?出事兒了!”

陳遠山聽出是堂哥陳遠平的聲音,看情況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兒,便止住步子先去開了院門。

陳遠平一進院子就直奔堂屋而去,喘了幾口粗氣,對著陳家人喊道:“二嬸,不好了,大川哥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暈倒在村裡的水溝裡,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

“什麼?”劉銀鳳驚得站了起來,“你說什麼?大川他怎麼了?”縱然平日裡最疼小兒子,可老大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她已經才沒了丈夫,萬萬接受不了又失去一個兒子。

“昨夜不是下了場大雨嗎,我爸怕隊裡的水溝積水太多,一大早便去看了下,誰承想發現了暈倒在水溝裡的大川哥,雖然積水沒有淹過頭,可他在積水裡泡了一宿兒,頭好像還撞在了石頭上,人怕是要不好。”

劉銀鳳聽到這裡,一個趔趄身子就要軟下去,周圍人都沒從這個訊息中緩過神兒來,還是向小燕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這才沒摔到地上。而她猶自不願相信,跌跌撞撞地跑到東屋頭間,一把推開門,發現屋裡真的沒人,被子都疊得好好的,顯然一宿兒沒睡人了,這才接受了事實,焦急地跑了出去,陳家眾人反應過來後也都跟了出去。

陳遠平的父親陳保國正是村裡的大隊長,他此時正愁眉苦臉地站在水溝旁,看著隊裡唯一的赤腳大夫週一清給大侄子陳遠川做急救。

前些日子隊裡就交了公糧,所以雖然昨夜下了場暴雨,陳保國也不怎麼擔心,還想著安排大夥這些日子把玉米種下去就可以了。今天他起得早,便想著在隊裡到處轉轉,看看積水多了是不是要清淤泥,誰想到走到隊裡的溝渠旁,發現裡面趴著個人,積水都已經到胸口了,湊近一看,竟然是他大侄子陳遠川,頭上還破了個大洞,眼看著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他弟愛國走了才沒幾個月,臨終前還拉著他的手託他幫忙照顧家裡,這才沒幾個月,大侄子又快不行了,這讓他怎麼跟他弟交代呀,陳保國愁的整張臉都皺成了樹皮。

正在給陳遠川做急救的週一清心情也很沉重,蓋因他不僅是隊裡的赤腳大夫,還是陳遠川的大姨父,他媳婦兒劉金鳳跟劉銀鳳是親姐倆,大川這小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年紀輕輕的人要是就這麼沒了,他心裡也難受得緊。

有些住得近的隊員得到訊息都圍了過來,此時更是議論紛紛。

“大川怎麼就暈倒在溝裡了?昨晚下暴雨,他不在家裡待著,跑這兒來幹嘛了?”

“誰說不是呢,看他這樣子不光掉溝裡了,還摔到頭了,你看那血流的。”

“順著這條溝不遠,就是往後山的路,大川會不會是上後山去了?”

“他大半夜的不睡覺上後山幹嗎,愛國家也太背運了,愛國才走沒多久,現在又輪到大川了。”

“誰叫他們家人品不行呢?”有人小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