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穆栩方從舅舅家吃完酒回府,走到院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王熙鳳的說話聲,他心下有些奇怪,不知大過年的這女人來幹什麼。

見到穆栩進來,黛玉等人皆停止了閒聊, 要起身來相迎,他笑著揮手,“你們說話就是,不用管我!”走到近前,他伸手捏了下巧姐的小臉蛋,發現黛玉幾人都在, 卻唯獨不見英蓮,便隨口問道, “怎麼不見英蓮?”

黛玉回道,“她今兒有些不舒服,便留在房裡休息。”穆栩聞言,頓時有些擔心起來,就要轉身去英蓮那看看,卻被黛玉拉住了袖子,“你放心就是,我已經找了御醫替她診治過了,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臨近產期,她有些緊張而已。再說這會有她母親陪著,你晚點再過去也無妨,倒是二嫂子有事找你。”

聽到這話,穆栩便轉頭看向王熙鳳,不想一向以大方爽朗著稱的鳳姐,竟罕見的露出忸怩之色,這讓他大為驚訝, 不由打趣道, “咦, 難得見到女中豪傑的二嫂子會不好意思,這可真是遇到了西洋景?”

王熙鳳微紅著臉,翻了個白眼道,“我哪有不好意思,這不是怕讓妹夫為難嘛!”她這個人自來就喜歡打蛇上棍,這時見穆栩心情不錯,便順勢委婉的說起了此行目的,“我和璉二昨日從二妹妹那聽說了一事,所以想向妹夫打聽一下詳情。”

穆栩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王熙鳳的來意,他沉吟片刻,“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如果想如了你們的願,其中還需要璉二哥的幫忙。”

王熙鳳滿心想的都是如何讓賈璉不降等襲爵,哪有不願意的,當即就利落道,“需要他幹什麼, 妹夫儘管吩咐就是。”

“這個不急,你回頭讓璉二哥來我們府上一次, 我會親自交代他。”穆栩不想在黛玉她們面前談起這事,便閃爍其詞的回道。王熙鳳多機靈的一個人,聽他如此說,頓時就會意道,“對、對,你們男人的事,自該由你們自個商量。”

“你們這是打什麼啞迷呢,讓人聽了糊里糊塗的!”一旁的黛玉皺眉好奇道,穆栩聞言打了個哈哈,而王熙鳳則道,“嗨,還不是妹夫交給你璉二哥一個差事,他怕辦砸了,所以便讓我來探探妹夫的口風。”

黛玉聽後沒再深究,見說完了正事,便和王熙鳳繼續探討起了育兒經驗,連寶釵和晴雯也聽得津津有味。穆栩見狀,向她們打了聲招呼,就徑自去看望英蓮了。

翌日,賈璉果然如約來了東平王府,穆栩也不廢話,直接就告訴了他自己的計劃,“我會提前知會陳庭將軍一聲,過兩日自有人去你家接洽你父親,與他商議那孫紹祖一事。等那孫紹祖進了京營後,再以蒐集的犯事證據,找人參其一本。”

“你父親作為舉薦人到時定會受到牽連,而你要做的,就是勸他提前主動認罪,再加上舉報孫紹祖的功勞,我到時也好在陛下那替你美言,爭取讓你以不降等襲爵。”

賈璉聽後,先謝過穆栩,隨後就擔憂道,“可我怕這樣的話,別人會真的以為是我賣父求榮,以後這…”

穆栩仔細一想,覺得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只得道,“我會說服陛下在聖旨裡不提此事,就說是念在你祖上之功,畢竟你父親當年襲的爵位,確實有些低了。”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賈璉當然沒有什麼好說,隨後千恩萬謝的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賈璉派小廝昭兒時刻盯著東路院的動靜,在得知王寶善先後帶了兩人去過賈赦書房後,他心裡暗喜,知道自己的好事將近。果然過了十五這天,便有東平王府的下人給他傳來訊息,讓他按計劃行事。

賈璉當即換上副驚慌失措的神情,一路急奔衝進了賈赦的房裡。正和秋桐喝酒調笑的賈赦被兒子嚇了一跳,接著便惱羞成怒,抄起酒杯就扔了過去,“你個王八犢子,規矩都讓狗吃了不成?”

賈璉也不在意,只作出焦急之色,嘴裡叫道,“老爺,大事不好,你被人參了!”

“什麼!”賈赦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隨即就對秋桐厲聲喝道,“滾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人靠近書房!”

當房裡就剩父子二人,賈赦這才來到賈璉身邊,抓住他的手問道,“你方才說得什麼意思,誰參了我,為什麼參我?”

“東平王世子剛派人來私下通知兒子,說是老爺舉薦的那個孫紹祖因人命官司,已經被下了大獄,如今有御史以他是老爺舉薦為由,參您貪贓枉法。”

“那孫紹祖明明說他是清白人家,怎麼會牽扯到人命官司?”

“我的老爺啊,您怎麼還不明白呢!他為了讓您給他跑官,自然會有所隱瞞了。我已得到確切訊息,那孫紹祖私下性子十分乖戾扭曲,暗中折磨死了七名女子,現在刑部已經接到了地方的卷宗,就連人證都有不少,這件事是證據確鑿,絕沒有差錯!”

“這個王八蛋,竟敢如此哄騙我於我,我饒不了他…”賈赦在房中一邊踱步一邊罵罵咧咧,過了良久,他忽然想起什麼,急忙追問賈璉,“那東平王世子怎麼說,要知道此事他和陳庭也摻了一手!”

賈璉瞪著眼睛,彷彿看傻子一般,“老爺,你想什麼美事呢!人家東平王世子和陳將軍是什麼身份,您能和人家比嗎,這事一旦攀咬到他們,您覺得還能善了?”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一個人扛下全部罪責?”賈赦嘴上雖如此說,但他心裡也明白,這恐怕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他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沙啞著嗓子道,“那你沒問,如果我願意主動認罪,朝廷會怎麼罰我?”

賈璉看賈赦這個樣子,一時也有些於心不忍,可想到柳湘蓮等人的勸說,便暗中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老爺好,以後大不了多孝敬他就是了。

“東平王世子說了,他會親自在皇帝面前為您求情,但孫紹祖此案實在影響太壞,您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了。所以,為今之計只有斷尾求生,以退為進保住咱家的爵位才是上策。”

“你是說…讓我主動請辭,將爵位傳給你?”賈赦狐疑的看向賈璉,開始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兒子在搞鬼。可看到那坦然的表情,再一想孫紹祖的案子並不難打聽,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心裡反覆權衡,雖不甘心就這麼交出爵位,可為了身家性命,現在確實顧不得那麼多了。

“好,我一會就上請罪的摺子,但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賈璉見終於說服了自家老子,不由鬆了口氣,連忙開口說道,“老爺儘管說,只要兒子能答應,就絕不推辭!”

“哼,你別把話說得那麼滿,先聽了我的條件再說。第一,咱們大房的銀子咱們父子一人一半。第二,以後每年你得再孝敬我兩萬兩銀子。第三,東路院不能讓你那婆娘插手,我不喜歡王家的女人。”

“老爺,這第二條和第三條都沒有問題,可這第一條太過苛刻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府上公庫早就能跑耗子了,現如今全靠這筆銀子維持府上運轉。您這一下拿走這麼多,府上的體面還要不要了?”

“你少給老子扯淡,難道府上沒有出息,只出不進嗎?”

“您要這麼說,那就第二條作廢!”既然說道銀子,賈璉也是據理力爭,絲毫不肯退讓。最終經過父子倆一番唇槍舌劍和討價還價,總算是達到了各自的心理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