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音大師醫術精湛,頗有盛名,崔氏聽罷後稍稍放下心,隨後又被女兒貼心的話語燙得心頭發暖。

她攬著女兒在床邊坐下,之後掏出一塊錦帕動作輕柔的替她擦著眼淚,“母音大師可有說會留下印子嗎?”

女兒家的臉頂頂重要,若是留下疤痕以後的姻緣可就波折了。

知道阿孃的擔憂,宋雲昭寬慰道:“大師說只要堅持塗抹藥膏再忌口的話,疹子很快就會消下去的。”

“那便好。”崔氏點點頭,隨後對身旁的季嬤嬤使了個眼色。

主僕多年,季嬤嬤幾乎瞬間心領神會,喚了流螢跟她一起悄聲離開房間。

闔府上下就這麼一個姑娘,全家人當做眼珠子般捧著,如今有人作死對小姐出手,夫人豈能容忍。

“阿孃,我好想……”宋雲昭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將後半截話給嚥了下去。

她好想能睜開眼睛看看阿孃,看看家人們,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

看看疼她寵她的阿孃是否還是像她小時候見的那般明豔端莊,看看兒時當值回來總是將她抗在肩上開懷大笑的爹爹是否還是挺拔健壯……

可是她卻不忍心說出來,使得阿孃難過。

在她九歲那年,她和孿生哥哥宋雲韶,以及剛被叔父領回來的容斕故意甩開貼身伺候的人在府中的花園捉迷藏,結果不小心從假山上跌了下來。

等她醒過來後就再也看不見了,像是整個人跌進了無底深淵一般。

那段時間阿孃差點也跟著哭瞎了眼,日日為她尋醫問藥,甚至後來求遍了整座上京裡的寺廟,願終身茹素,吃齋唸佛,只為治好她的眼睛。

然而,無論是宮裡的禦醫還是民間的聖手都看了個遍,卻都無計可施,到最後她都不再抱希望了,自此這雙眼睛便成了阿孃的一塊心病。

她自發現每在阿孃面前提及一次,阿孃便要傷心自責許久,後來也就漸漸地不再說了。

“嗯?窈窈想要什麼,阿孃這就叫人去給你拿。”

崔氏撫了撫女兒柔軟順滑的烏發,眸中溢滿了疼愛,若是此時宋雲昭開口想要天上的星星,她怕也會想方設法地摘下來。

宋雲昭眼睫彎彎,唇邊綻出一抹淺淺的笑來,右邊臉頰上露出一個可愛的梨渦,“沒什麼,就是有點餓了。”

能重活一次再陪在家人們身邊她已經很滿足了,不該再貪心的。

“你呀。”崔氏神情寵溺地用食指點了點女兒挺翹的鼻尖,佯裝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卻轉頭就命貼身的大丫鬟浮月去提晚膳。

浮月笑著應了一聲,隨後轉身出了屋子。

一時間只剩下母女二人,崔氏抱著女兒溫軟的身子道:“雖說你這次臉上意外起了疹子,卻正好可以藉此避過太子選妃。”

“宋家這一代就只得了你這麼一個女兒,不求你嫁入天家光宗耀祖,只願你一生平安順遂,安康喜樂就好。”

且女兒因著眼睛的原因,定是與太子妃無緣了,極大可能為太子側妃,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她捧在手心裡嬌養長大的女兒,哪能捨得送去那等吃人的地方,便是天大的榮耀,她也不稀罕。

“若是可以不嫁人,女兒寧願一輩子陪在阿孃身邊。”

宋雲昭眨了眨眼睫,嗓音有些澀然,如果她可以不用嫁人,那說不定就不會牽扯出上輩子那些事了。

崔氏聞言,不由得為這小女兒家的話感到好笑,“你現在是這般說,若以後遇到心儀的男子,阿孃不肯放你出嫁,不定你怎麼與我生氣呢!”

再說了,等再過個幾十年,她和丈夫不在了,兄弟們都分了家,哪個還能再護著女兒不受委屈呢,她少不得要提前為女兒打算著。

“阿孃~”宋雲昭撲進母親懷裡,裝作一副害羞的樣子,心底卻一片漠然。

她也曾少女懷春,幻想過未來夫君或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或是俊美無雙,文武雙全。

他會像爹爹對待阿孃,叔父對待嬸母那般對待她,愛著她,寵著她,包容她的小性子。

然而這一切,在看清了蕭明璋的真實面目後,盡數幻滅。

她終是沒有阿孃嬸母那般的因緣際遇,會遇上一個肯真心實意待她的夫君。

女兒害羞了,崔氏便笑著不再打趣,母女倆轉而說起其它,屋內一時間溫情無限,然下一刻便被一對主僕的到來所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