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場稍縱即逝的秋雨罷了。

安蘇抬起眸子,看著昏暗鐵窗外的點點雨線,梧桐樹葉搖曳,濛濛細雨將天空掩上了橘黃色的紗,微不可查的輕雨敲房簷,薄薄的霧靄透著些許朦朧的陽光,厚厚的霧凇凝結著窗外的松柏上,淺淺散射著那些落下來的碎光。

天空快要放晴了。

除了窗外滴答的秋葉梧桐、梧桐掩著的褐色房瓦,白色的霧凇、以及橘黃色的天空外,以及兩年之後的安蘇.莫寧斯塔外,除了他們之外,這個世界再沒誰能知道,一場名為雅歌.西維婭的秋雨曾來過。

安蘇仍然有許多的疑問,有許多【未知】的事情。

恩雅小姐的真實身份,恩雅小姐與陰影母神的關係,恩雅小姐到底來自哪裡.她究竟知道些什麼?或者說,曾經的她知道些什麼?

他與恩雅小姐的過去,究竟又發生了什麼?

一切都是未知。

他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正是因為恩雅小姐捨棄掉她曾經的名字‘雅歌.西維婭’,與陰影母神這一外神做了交換,才使得自己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安蘇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叫做【千與千尋】,裡面也有關於名字的闡述,白龍對千尋說‘名字一旦被忘記了,就再也找不回回家的路,像我就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於生靈而言,名字是最珍貴的寶物,名字便是一切,一旦丟掉了就會忘記自己。

他還記得在那電影裡,千尋為了拯救自己的親人,也是與女巫做了交易,將自己的名字交換了出去。從此以後,她便忘記了自己。

到了現在,安蘇對於【奈落】也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這個世界一直重複著神明們規律化的奈落遊戲,一直再重新整理清空自己的資料庫,無數的璀璨時代興起,無數的時代又墮落,無論是再繁榮昌盛的王朝,也都會在神明們劃定的命運長階中走向滅亡——這是安蘇早就知道的事情。

這三萬年來,從來就是無法避免。

但所謂的璀璨時代,是由一個又一個璀璨人組成的,是由人類的群星連綴而成的。所以不光是時代存在著神明規劃的‘奈落’,每個角色都有著都著自己的‘奈落’,無法避免。

時代的奈落便是人類的奈落,時代的命運便是人類的命運。

無論過程如何,大事件的結局都無法改變,這已經有了例證:

就像安蘇無論怎樣嘗試一樣,臥底密教也好,排除敵人也罷,在原定命運裡的‘帝都陷落’事件,依舊在該發生的時間點發生了,而且甚至還是安蘇親手促成的‘帝都陷落’,混亂時代由此降臨。

越是試圖反抗命運,越是要被命運捲入其中。

所以同樣的,安蘇.莫寧斯塔在開篇就會死去,這亦是早已註定的命運,無論玩家重來多少次,無論速通多少次,永遠也無法拯救安蘇.莫寧斯塔,因為這就是註定的命運,這就是註定的生靈奈落,誰也無法阻止、誰也無法改變。

但恩雅小姐、或者說雅歌.西維婭小姐改變了他的奈落,改變了安蘇.莫寧斯塔的奈落。

因為她捨棄掉了自己的名字。

安蘇注視著他曾經未能看見的記憶,窗外的瀟瀟秋雨將近停歇了,只有零碎碎的雨腳踩著房簷,雅歌西維婭——他的女僕小姐,再誦唸完了與未知母神的禱詞後,她便後退一步,安蘇看見女僕小姐那琥珀色的瞳孔逐漸褪色,零碎細雨濺在她的洛麗塔裙角。

而曾經的自己——兩年前的安蘇,瞳孔裡的藏青色眸光正在被逐漸點燃。

當這場秋雨停歇後,雅歌西維婭將會丟掉她的名字,她在逐漸遺忘。

牢房外的生命教徒佈置好了祭壇,雨快要停了,但天還沒有亮。

女僕小姐最後看了眼安蘇,她那單薄的薄唇輕輕翕動,但卻什麼也沒說,她垂下了眸子,陰影覆蓋上了臉頰。

她的表情越來越單調,眸子裡再也沒有了多餘的情緒,那些情緒正在逐漸褪去,眼瞳終於變得似潭水般平靜,目光裡再也沒有了半分的感情波動,她頓了頓,便轉過身來,向著外面的黑夜走去。

雅歌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因為她什麼都已經忘記了。

安蘇想要與雅歌最後說些什麼,但他卻什麼也做不到,現在的他看到的只是過去,只是他曾經的記憶,只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看見的是燭火留下的殘影,聽到的是過去迴盪的留響。

他能看到女僕小姐,僅是因為安蘇現在的靈魂位階,能夠識破女僕小姐的隱匿魔法而已罷了。現在的他能看破女僕小姐的陰影魔法,但過去的自己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前世的記憶正如山浪般襲來,過去的他正沉浸在所有開篇裡必經的‘經典頭疼’裡,眾所周知,開局頭疼是所有主角必經的試煉之路,新一代的傷痛文學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