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藥鋪老闆還在顧自唸叨著,他道這靈市其實是真正的人間煉獄,每晚他們吆喝賣貨,天亮便從這世間消失,齊聚在一漆黑不明處受盡剝皮拔舌之苦。

到底都是因一時貪慾而墮入此間,從此永世不見光明天日。

還未等他說完,李煜早已閃電般消失蹤影。

他步下生風,只想快一點見著陳可音,縱使她恨他一生都要強行帶她離開這裡。

他可以不要什麼碧血瑪瑙,可以乖乖一輩子不再殺人,只要她平平安安,好好活著。

他可以對全天下鐵血手腕,偏只她一人,能讓他鐵骨柔腸,以命護命。

靈市的喧鬧聲皆已仿若隔世,陳可音望著韃札楠溫柔的笑意,心知一炷香的時辰已流逝得差不多。

心下雖遲疑卻也知走至今日這一步是如何也不能回頭了。

來時韃札楠便問了她不少關於李煜的事,瞧他的意思,竟是想將李煜也留下。

她猜不透他的心意,索性也不去深究,只等東方光亮,而她將永葬其中。

不知為何,在今時今刻,她腦海裡反倒皆是李煜的笑與好。

還記得初見那日,他手染血腥,赫然是江湖聞名的嗜血魔頭,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她竟敢上前當面斥責他的過失。

後來半年的朝夕相處,他極少再當著她的面殺人,興許是被她念得煩了吧。

也興許,他本性從來便不壞。

“在想些什麼呢?”身側韃札楠輕柔地將她額角一綹碎髮攏於耳後,他眼裡是沉醉的笑意,好似她願意留下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欣喜。

“可音,你真的不後悔嗎?留在靈市雖日日有我相伴,可多少還是無聊了些。這兩年來我無意拖留替死鬼,便都是如此無意識地度過,而你以後也要過這樣的日子了。”

他不無擔憂道。

陳可音仰頭望著他幽深的眼眸,良久才輕輕搖了搖頭。

命運終將她帶到了這裡,後悔又如何,她已是回不了頭。

兩年前若不是為她找尋碧血瑪瑙,他也不至於受困於此,這都是她欠他的,自當傾力償還。

她唯一難過的,只是再也見不著那個討厭鬼,再也不能受他欺侮,再也聽不著他嬉皮笑臉喊她白痴。

原來半年之久,她已在乎他如此之深。

“時辰差不多了,我們上路吧。”韃札楠溫柔地打斷她的思緒,衝著她伸出手來。

陳可音垂下頭,遲疑地將手伸了出去。

“慢著!”一聲大喝自遠處傳來,陳可音一怔,猛地將手縮了回去。

數丈外所立之人正是李煜,只見他黑著張臉,面無表情地盯著韃札楠。

韃札楠非但不怒,反倒對他的到來頗為激動。

“李公子,你來得正好。”韃札楠笑著搖扇,身姿翩翩。

陳可音不解地看著他,卻見他得意地笑道,“一百五十人,這個數字可著實難湊。”

“你不是我的對手。”李煜冷聲道,右手掌心無聲地凝聚起一股渾圓內力。

“可你也不是時間的對手。”韃札楠依舊是溫和的笑容,彷彿萬年不變的好脾氣。

“兩年前我來此找尋碧血瑪瑙,其實只用了一眨眼便到手了。可這裡的誘惑著實太多,豪宅萬頃,黃金白玉,最終誘使我受困於此。”

他聲音不疾不徐,似在傾訴一個甜美的故事。

“不過你們放心,以後我還是會來置辦貨物的。一炷香的時辰雖是短了些,不過應來得及照看你們一眼。”韃札楠看似關懷地說道,搖扇的模樣風流俊逸。

陳可音只剎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間只覺憤怒失望齊齊湧上心頭。

兩年來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竟將當初那個同她一起長大的柔軟少年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先前的柔情萬種痴情模樣原來皆是惺惺作態,只為拖她留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