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靈煙順風向北,風中凝聚不散,如薄紗飄蕩虛空。

不多時,便飄至靈江口碼頭。

只見靈江兩岸船隻隨浪顛簸,江中波濤洶湧,大雨長風灌江,水氣升發如霧,與天上滾滾積雲相接。

浪潮翻湧,雷霆陣陣,上下隆隆聲似千軍擊鼓!

向西看,不見一艘船行江,向東望,卻見一隻舟船蕩於江風大浪之中,向海而去。

船頭有一壯漢艄公,身披蓑衣,兩手持漿與浪相鬥。

風雨灌入舟棚,見劉彥坐在水中,一身溼透,風吹髯須,雨浪擊面,不改他臉上笑顏,身定山之竹。

劉平、殷學海在他身後兩手抓著棚頂木,躬身低頭,左右搖擺,全神緊張,渾身溼溻溻,狼狽如淋雨後的雞子。

劉平還好些,面對這等風浪,雖有懼怕,但見公子在,便好比含著定心丸。

殷學海則全無安定,心神蕩在江浪,魂兒寄在風雨,惴惴不安,驚惶萬狀,手足顫顫巍巍。

一個波浪背後揚起,他便恍如神魂騰空,一頭朝劉彥後背跌撞。

劉平伸手扯拽一下,殷學海才沒撞向公子,側倒在劉彥左肩旁。

劉彥聽見聲響,轉頭笑顧問:“如何?君心可還在?”

“人世如潮,想在世間立身行道,就要經得起風浪,與世弄潮,如這位艄公大哥,當一個弄潮兒。”

“立身,首要在於穩住身性,德是壓身之石。”

“身有德,性不亂,身性不亂便能立足,心神便能安穩下來。”

“今日你我遊江把酒敘談,我所千百句道理,不如你親身經歷。”

“殷兄莫把【立身】視作‘耳聞便知’的東西。”

“明白是一回事,能夠堅持做到,卻難。”

“故而,《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又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說著,劉彥食其悟,把自己所言吞入府中,周身溢位浩然氣,風骨抖擻,意氣風發!

此番縱舟於風波江浪,是他刻意為之。

原本大雨到來之前,船已避險到岸,劉彥在江邊見江濤奔湧,不禁想起昔日錢塘江觀潮,腦中閃出‘人世如潮’四字。

想再助殷學海一番,讓他在經歷、身處大濤中,體會世潮艱難險阻,從而去明白【立身】之要意。

於是尋來一位膽大老練的艄公,與他五兩銀子,讓其駕舟逐浪。

眾人少有人敢如此做,但有一位叫江海兒的七尺漢站出接賞錢,便是船頭掌船的漢子。

此漢,人如其名,似江豚投胎,白練轉世,見大浪歡喜不懼,真是一條江海水性漢子。

殷學海聽了劉彥之言,心神莫名安定下來,學著劉彥坐在船篷,身隨舟浪搖擺,心裡只想:“劉兄如此教我,我當定志立身,不負他一番教授。”

想著,他心體卻能看定下來,惶恐懼怕慢慢退去,好像外面的風浪都隨之漸弱了。

小船隨波逐浪,向著東海流去,天上積雲越來越澹,江水也越發的平緩。

過了十里,風停雨歇,往前方,雲破日出,萬道金光照江海!

劉彥一身溼溻走出舟篷,與艄公江海兒並立船頭,享風吟詩: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