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碰了碰顫抖的花蕊,聽見屋內傳來小虎在西屋的呼嚕聲,還有劉美麗給小妹補衣裳的縫紉機響。

老式縫紉機的噠噠聲在雨夜裡格外清脆。

劉美麗就著臺燈的光,給小妹小蘭的校服縫補丁。

泛黃的布料上洇著洗不淨的藍墨水,讓她想起十年前在紡織廠做工時,那些永遠飄著棉絮一眼能望到頭的生活。

“姐,我能繡朵花嗎?”小蘭忽然從被窩裡探出頭,細瘦的手指在補丁邊緣比劃:“像老家門簾上那種石榴花。”

縫紉機猛地卡了線。

劉美麗盯著妹妹發亮的眼睛,想起上個月在垃圾桶裡發現的碎布頭。

——那些用紅線繡出精巧花樣的布片,原來不是母親的手藝。

“行,難得你提了一嘴。”劉美麗笑著從一旁拿起了碎布頭:“話說,小妹,你有沒有想,去外邊看看……”

小蘭想了想低下了頭。

【自己何嘗不渴望外面的生活。】

【可是自己的母親,大姐,二哥……】

院牆外傳來摩托車轟鳴時,老阿姨正在數第二遍存摺。

鋼鏰相撞的脆響驚得她手一抖,五枚硬幣滾進櫃底。

趴在窗沿望去,只見二兒子小虎跨坐在改裝的摩托車上,後座捆著個鼓囊囊的蛇皮袋。

“哪來的車?”老阿姨攥著掃把往櫃底夠錢幣,聲音有些發顫。

“王叔工地的運輸車壞了,我幫忙修……”小虎話沒說完,蛇皮袋突然裂開道口子,幾根鍍鋅管哐當砸在青磚地上。

月光照得他脖子上那道疤白慘慘的,那是三年前在鄉下被鋼管劃的。

老阿姨彎腰拾鋼管的動作僵在半空。

去年除夕夜的血腥氣突然湧上來,她記得自己用那件染血的工裝裹住昏迷的兒子,急診室的紅燈亮得像鬼門關的燈籠。

“明天就去把車還了。”她把鋼管重重摞在石桌上,驚飛了石榴樹上棲著的麻雀。

老阿姨的心裡明白,她知道這輛車是誰給的。

那個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花苞在震顫中落下一片青葉,正掉進小虎來不及系緊的衣兜裡。

天還沒大亮,小龍就抱著新課本蹲在門檻上。

拼音練習本的塑封封面被他蹭得發亮,扉頁裡夾著朵幹枯的野菊。

——是昨天在校門口撿的。

他聽見母親在裡屋翻找東西的聲響,像極了老鼠啃食米缸的動靜。

“媽,我想帶這個去學校。“小龍舉起鐵皮鉛筆盒,盒蓋上印著帶著帽子的老鼠的圖案,那是收廢品的張伯送的。

老阿姨從五鬥櫃深處摸出個藍布包,聞言手一抖,包裡的東西嘩啦散落。

三枚銀戒指在晨光裡轉著圈,最後停在一張泛黃的照片上

——紮著麻花辮的少女站在開滿石榴花的院落裡。

門楣上‘喜’字依稀可辨。

“把戒指收好。”她突然抓住小兒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這是你外婆留下的,千萬不能弄丟。”

小龍盯著母親扭曲的面容,想起上週在工地看見的瘋婆子。

——她也是這樣死死攥著一個易拉罐的環。

去學校的公交車上,瘋婆子始終捂著裝戒指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