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將街景暈染成莫奈筆下的睡蓮,他們並肩走過的水窪倒映著霓虹廣告牌。

曹富樂高跟鞋踩碎光影的剎那,張廣成看見十八歲的自己正在積水裡笨拙地調整傘面角度。

少女的白色帆布鞋尖掠過他球鞋上未幹的雨痕,圖書館的爬山虎在暴雨中翻湧成綠浪。

“其實...”曹富樂從坤包裡抽出泛黃的電影票根,邊緣鋸齒還留著少女時代撕扯的毛邊。

“這些年,我從國外回來,這個電影院午夜場的座位號,我總買7排5座和6座。”她的指尖撫過票根上褪色的日期,舊時的油墨在雨水浸潤下洇出淡淡藍痕。

“是嗎?”張廣成點了點頭:“給我來7排5座和6座。”

放映廳暗下的瞬間,音樂吞沒了窗外的雨聲。

當銀幕亮起第一個鏡頭,張廣成看見光塵中浮動的往事。

——散場時總“不小心“相觸的指尖,爆米花桶裡交疊的手影。

還有那場暴雨中她濕透的白襯衫下,隨呼吸起伏的雛菊花瓣。

曹富樂忽然傾身過來,發絲掃過他僵硬的領口。

黑暗中她眼中有十年前路燈的光暈在蕩漾:“當年你說要請我看吻戲的時候,知不知道我的筆記本都被雨水泡皺了?”

她展開掌心,檸檬黃的便簽紙上字跡洇開成藍色花簇

——“今日電影票根已收藏,連同某人左肩的雨漬。“

雨還在下。

當片尾曲響起時,張廣成發現自己的右手正覆在她握著票根的左手之上,彷彿要捂熱這十年的潮濕記憶。

曹富樂睫毛上凝著光塵化成的露珠,唇角揚起與少女時代別無二致的狡黠弧度。

電影完事後,二人走在大街上。

“如果當時,我跟你去國外。”張廣成與曹富樂肩並肩的走著:“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事在人為。”曹富樂回頭望向張廣成。

“當年你明明可以申請到國外的錄取通知書……”曹富樂的珍珠耳墜擦過他下頜。

“在我臨走的那天夜裡,我往你信箱塞了十封信。”她的高跟鞋踩進水窪,濺起的雨珠落在張廣成西褲上。

“每封都夾著電影票根。”昏暗的路燈下她的側臉半明半暗,像被歲月撕成兩半的舊照片。

張廣成的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

“這……我不是想這樣的。”張廣成的喉結動了動,想說的話,揉碎了咽進肚子裡。

他想起那個飄雪的清晨,自己家裡裡躺著被退回的牛皮紙信封,封口處的火漆印裂成殘月。

此刻曹富樂從坤包夾層抽出的信箋上,當年他畫的簡筆雛菊已然褪色,但“要不要一起走”的筆跡依舊清晰如刀刻。

雨絲將兩人的影子縫在柏油路上。

走過牡丹城供銷社時,曹富樂突然輕笑:“你記不記得有次躲雨在這裡吃涼面?”

玻璃櫥窗映出她眼底跳躍的光:“我說涼面像浸濕的情書,你差點被雞蛋噎住。”

她的指尖劃過他袖釦,金屬的涼意刺破雨夜的曖昧。

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曹富樂轉身時裙擺掃過張廣成的西裝褲。

2秒的倒計時裡。

她忽然踮起腳尖,發間的柑橘香漫過他滾動的喉結:“知道為什麼總是第七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