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陵沖。

他手中提著一幅畫軸,緩步由側門而入。典賓問過他來意後,便將人領到了東花廳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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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殿下,臨川公主府幕僚陵沖前來拜見,說是……來請罪的。眼下正在前院東花廳等候,殿下可要見?”典賓女官通報道。

蕭懿齡與顧定安對視一眼,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來得竟這樣巧。

“帶路。”蕭懿齡吩咐道。

典賓女官將蕭、顧二人帶到了東花廳。進門便看見陵沖正立於廳中,一手背於身後,一手握畫軸於腹間。他脊背挺得筆直,正入神地看著那副掛在廳中央的《海崖圖》。

那是前朝大家宋甫川的真跡。

畫中描繪了海浪擊打山崖的場景,畫幅左側的山崖,中景的海浪,和遠處的騰飛於浪尖的海鳥,三者之間形成了微妙的縱深感,同時讓海浪襲來的力量感加重。面對此畫,彷彿身處其間,能感受到浪花濺起的水滴撲面而來。

宋甫川向來以筆觸豪放挺健著稱,這幅《海崖圖》中,山石方折嶙峋,水面波濤洶湧,畫風古樸厚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佳作。

而更加難得的是,這副畫疑似是宋甫川的遺作。

當年宋甫川登麟昌閣,於眾人眼前作畫,一氣呵成一幅《海崖圖》,完成之後,便擲筆而去,再無音信。

麟昌閣上驚鴻一瞥,竟成絕響。而這幅《海崖圖》也被預設為是宋甫川遺作。

後來,此圖真跡輾轉落入蕭氏皇室,被封存於靜默幽深的萬寶庫中。直到蕭懿齡被冊封公主,賜府邸,此畫方重見天日,被掛到了這明亮的東花廳中。

“咳。”女官輕咳一聲,提醒客人,主家到了。

陵沖這才回過神,向蕭懿齡行禮。他並未行跪拜或作揖禮,而是將左手背於身後,右手按在左胸口,同時微微俯身。

蕭懿齡在主位入座,卻並不理他,兀自看著手中的書冊。

陵沖站在原地看著她,默默不出聲。高鼻深目的面容,顯得他眼神格外深邃。

直到蕭懿齡手邊的茶都涼了,面前的男子也不發一言,就這麼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她身後那幅《海崖圖》。

最終,還是蕭懿齡先開了口:“還不知,該怎麼稱呼。我是該叫你陵沖,還是菲歐德?”

這也是瓦魯告訴蕭懿齡的。男子原名叫做菲歐德,而“陵沖”這個名字,則是進了公主府才改的。

陵沖眼中露出幾分驚詫,隨後垂下眼眸道:“陵沖。”

“嗯。”蕭懿齡呷了一口文杏重新端上的熱茶,“你說來我府中請罪,可我不知你所犯何罪。”

陵沖重新抬眼看向她,“你,知道。”

見蕭懿齡看向她,他繼續道:“瓦魯告訴我,告訴你,杜曼買我。所以你知道,是我,李和將軍。”

他說得很慢,雖然語序顛倒,還有些詞不會說,但發音很準確。所以蕭懿齡能理解他的意思是:“瓦魯告訴我,他告訴你了,杜曼是我買的。所以你知道,是我給李鏡和將軍下了藥。”

“你給李鏡和顧將軍下藥,為何不去找他們請罪,而是來找我?”

好在陵沖雖然官話說得不利索,卻能聽個大概,他答道:“我將軍去,他不在。然後我去李,他很多說,我不明白。他除我。”

“你是說,你去了金吾衛,但顧將軍不在那裡。然後你又去了李家,他說了很多,但你聽不懂。然後他就讓你走了?”

“是。”陵沖。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是誰告訴你,要來找我的?”蕭懿齡的語速也不自覺地慢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

陵沖笑了笑。這是蕭懿齡第一次見他笑,好似寒冰融解,他冷肅的面容變得和緩,深邃的眼中滿是灼人的愛意。

他緩緩喚出一個名字:“容照。”聲音中含著不容忽視的情意繾綣。

聽見他直呼臨川公主的名字,蕭懿齡也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屏風。隨後又對陵沖問道:“那,你和容照,是怎麼認識的?”

陵沖彷彿對她絲毫不曾防備,有問必答,很快,蕭懿齡便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原來,陵沖並非從勒蘇遠道而來。相反,他雖有勒蘇血脈,卻從未踏上過勒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