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顧中郎將交代過,將盧三娘帶回府後,便將她關進封閉的密室之中。他來問訊之前,任何人不得同盧三娘說話。

而顧定安也沒有馬上去找盧三娘,而是去了仵作房,檢視黃氏和盧四孃的驗屍情況。

老仵作回道:“啟稟殿下、將軍,這兩具女屍,如將軍所言,死亡事件均在除夕前後。黃氏,年五十上下。體內有陳年舊疾,手腳關節處多有凍傷和磕碰硬物導致的瘀傷,左腿有輕微骨折,都是死前不久造成的,另有手上的陳年凍瘡,應該是死者常年漿洗衣物造成。死因推測是悲痛之中心衰而亡。”

“另一名死者盧四娘,年二十有餘。她的傷處就更多了。請容卑職從頭開始講起。首先頭皮有多處強力拉扯造成的傷口,額頭和後腦處均有多次撞擊造成的瘀傷;脖頸處有繩索勒痕;手臂上多處細銳的穿刺傷,十指指甲缺失;胸前和後背都有鞭傷,還有許多細小的劃傷,疑似是匕首造成;下馬賽克體處傷情最重,但因重重傷痕疊加在一起,已經難以辨認。另外,全身都有嚴重的捆綁傷痕;剖驗後發現,死者死前兩到三天幾乎未進食水。”

幾個手下未等聽完,便到外面吐去了。房中只剩仵作與蕭、顧二人。顧定安咬著牙問:“所以,最後的死因是什麼?”

老仵作長揖道:“恕卑職無能,盧四孃的直接死因,如今已無法辨認。”

仵作房中的氣味並不好聞。盧氏母女倆靜靜地躺在床上,身覆白布,屍體腐爛發出的惡臭十分刺鼻。蕭懿齡聽著仵作的報告,卻邁不開步子離開,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壓在了她的背上。

“畜+++生!”情之所至,這樣的惡語第一次從公主口中罵了出來。但沒有人會指責她,若不是公主殿下在場,這些軍漢只會罵得更重。

此時,已經沒有人在意盧三娘是以怎樣的手段,做到悄無聲息地綁架李鈞,又為何將他扔在鬧市了。

如今看到來,李鈞實乃罪有應得,甚至他所受的傷,比起驗屍房中躺著的二位,可謂是微不足道。大家都甚至有些後悔抓了盧三娘,不知她要如何才能逃脫大景律的處罰和魯國公府的報複。

收拾好心情,蕭懿齡和顧定安準備去見盧三娘。

暗室之內,身著男式短打布衣的盧三娘安然坐著,面色平靜地目視前方,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

她見到蕭、顧二人進來,也沒有起身行禮,而是很敏銳地聞到了二人身上,從仵作間帶進來的屍臭之氣,雙唇抽搐了一下,問道:“你們找到她們了。”

“是。”顧定安道,“未經你準許,方才對你母親和妹妹進行了剖驗,還請見諒。”

雖然盧三娘犯事情有可原,但顧定安話語中似乎對她太過客氣了。蕭懿齡皺眉看著他。

顧定安察覺到她的注目,也轉頭與她對視。他什麼都沒說,但對視的一瞬間,她卻明白了:並非盧三娘特殊,而是這是對慘死的死者遺屬的尊重。

盧三娘聽到“剖驗”二字,也驚詫了一瞬,隨即瞭然,釋懷地搖了搖頭:“人都死了,也不在乎這些了。”

顧定安見此,便要吩咐手下,開始例常問訊。誰知盧三娘突然向顧定安問道:“這位官爺,開始之前能否容民女先問一個問題?”

“你說。”

“民女想問,你們金吾衛和刑部、大理寺相比,誰的官更大?”

這是什麼問題?眾人不禁疑惑,難道她一個小小民女,一個鄉野劁豬匠,還有什麼隱情,只有大官才配聽嗎?

得到顧定安示意,衛淵上前介紹道:“我家將軍是左金吾衛中郎將,正四品下。若論品級當然是刑部尚書、大理寺卿更高,我家將軍次之。但將軍身邊的這位,你可看到了?此乃當今聖上親封的榮惠公主,如今任宣德使一職,宣德使所查之事,皆可直達天聽,刑部、大理寺亦不得幹涉。”

盧三娘聽到這位將軍的官職沒有刑部和大理寺高,不免沮喪,而後面那些文縐縐的一大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卻完全聽不懂。

衛淵見狀,便直說了:“這麼說吧,你今天對這位公主殿下所說的話,明天皇上就會知道。這世上總沒有比皇上更大的了吧。”

這下聽懂了,盧三娘欣慰地點點頭,又想起方才他說的“榮惠公主”四個字,隨即看向蕭懿齡,激動道:“您就是榮惠公主?!”

蕭懿齡不明所以:“你聽過孤?”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聽過!聽過好多次了,李鈞那不是人的東西,他,他誤以為民女是您派的人,您是因為什麼花朝節的事情報複他,所以被民女抓了之後,就一直都在罵您。”

“呵,倒是合乎常理。那你可知,他為何恨我?”

“知道。”盧三娘點頭,“他罵著罵著就把整個來龍去脈都說了個遍,民女想不知道都難。所以,民女之前就想著,若是能落到榮惠公主手中,便是最好不過了。如今真的落在了您手中,簡直像做夢一樣。”

盧三娘說著,面上竟露出一種,彷佛抓住了希望,得到救贖的神情。

蕭懿齡不解,只聽她繼續道:“民女犯案之後沒有遠走逃逸,最大的理由就是,我想被抓住,最好是被一個正直的大官抓住,錄口供。這樣一來,民女的口供就會被上呈給更大的官,越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李鈞的罪行便越有可能大白於天下。”

“民女並未想過脫罪,只要能讓李鈞得到懲罰,民女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