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消散間,她無力垂在一旁的指尖突然碰到了一簇毛絨絨的東西。

熟悉的觸感令桃黎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那應該是徒弟的尾巴。

......這笨蛋,怎麼又藏不住自個兒的狼尾巴了。

桃黎費力地動了動手指,不知想到了什麼,探出一半的手指忽又頓住。

算了,她現在手上全都是血,徒弟那麼幹淨雪白的尾巴,還是不給他摸髒了的好。

洗起來可麻煩了。

然而徒弟卻像是清楚她內心的想法似的,蓬鬆的尾巴不由分說地主動往她手裡遞:“師尊摸,你摸,想怎麼摸都行。”

只要......只要別就這樣離開他就好。

他不要再一個人了。

手心裡的狼尾一如既往地輕柔舒適,桃黎不禁牽了牽唇角,眼皮卻控制不住地一點點闔了起來。

“...山嵐,”她叫徒弟的名字,“師尊突然感覺好睏,好想睡覺啊。”

之後徒弟還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桃黎就完全不知道了。

她的意識漸漸消散,五感也徹底褪去,就連線下來說出口的話,也僅僅是憑著本能而已:“山嵐。”

“師尊走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記得......記得要聽你師公師伯的——”

只可惜的是,最後一個話音尚且來不及落下,桃黎抬起的手便猛地垂落在地,完全闔上了眼睛。

她的面容平靜而又自然,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神情,彷彿只是恬靜地睡著了而已。

顧山嵐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沉默不語。

直到真正的雨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大雨如注,將少年跪坐在雨幕中的狼狽身影和世界徹底淋濕淋透,幾近就要壓彎他的背脊。

不知過去了多久,少年的喉間才忽地溢位了一聲悲痛到極致的慟哭,與此同時,他腦海裡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似乎也隨之斷掉了。

像是終于堅持不住,少年用力抱緊了懷裡的桃黎,突然間嚎哭不止。

他難受到無法呼吸,整個世界彷彿也在頃刻間轟然崩塌,唯獨剩下懷裡那具已然冰冷的屍體。

... ...

顧山嵐是如何將桃黎帶回連雲宗的,其實連他自己也記不得了。

一路上,他只是用臉輕輕貼著桃黎冰涼的面頰,放空的雙眸早已失去焦距,也不知到底在看哪裡。

久久不止的傾盆大雨將顧山嵐從頭到尾都給淋濕透了。

抿著的薄唇凍得青紫,正輕微哆嗦著,他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只是用周身所有的靈氣將桃黎全然保護了起來,就連彎翹著的發絲尾梢都半點不曾被冷氣侵蝕。

她發間插著的那支翡翠發簪很是好看,嵌在其中的桃紅色寶石色澤明亮,吊墜的尾端甚至還繫有一隻可愛的貓爪鈴鐺,輕微碰撞間發出的聲音清悅好聽,叮叮鈴鈴。

少年此時的聲音卻壓得很低很輕,彷彿懷裡的人正在熟睡,他憐惜她,所以不願將她輕易吵醒。

“師尊,你已經睡了好久好久了,快醒醒,我們要到家了。”

“對了。禮物,好看嗎?是弟子挑選了好久的,師尊應該是會喜歡的吧?”

“弟子還準備了好多別的禮物呢。別著急,等我們回家了,師尊你再慢慢拆吧。”

“師尊,你為什麼不跟弟子說話?是不是嫌弟子太吵了?”

“要是真嫌弟子聒噪的話,師尊你就說說話吧。”

“不然周圍太安靜了,弟子怕。”

師徒倆的性格彷彿在一夜之間進行了互換,長青谷裡的悶葫蘆徒弟突然間變得話多了起來,平日裡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那位師尊卻依然闔著眼睛,沒有給出丁點回應。

“喔,弟子忘了,師尊還睡著呢,難怪不想搭理徒弟。”

“不過沒關系,你是師尊,想怎麼樣都行。”

顧山嵐的語調平靜,寒雨天的冷氣卻猶如一把把尖銳的利刃,將他的心髒剜得鮮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