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只道明月無心,卻不料冰雪冷月一但動心起來,便能帶來毀滅城池的震憾效果。

只以為霜雪寡淡純淨,一出手卻能極精準掐住她的要穴。

她可以生活空白,夜夜只靜靜眼觀別人的燈火,旁人的喜怒,卻不能容忍一絲一毫從根基底處破壞這個城池的行為。

但她始終不明自己究竟哪裡能夠引得霜雪這輪清冷九天月動了思凡心。

直到有一天,她自己清清冷冷爬上城闕高臺,從山風海上最高處俯視下去,無比顯眼入目之處,正是舊日她與雲緋夜夜陷於紅錦深處的風月佳地。

忍不住浮上一陣乾嘔。

霜雪,便是獨自在這高臺之上、獨月清輝之中,無聲無息看著她與雲緋痴痴相纏了近百年麼?

心下泛上惱怒,風月之事,向來隱秘,沒有人會喜歡被人暗中窺探自己秘事。

高臺被毀,本以為會從此永得清靜。不料推窗見雪,芳主頓時惱怒。

高臺被毀之後,她的居處所在宮殿成為整個花月風宮最高處建築,這裡設有專門結界,非經她允許或預設,任何人與物事都不得入內。

可此時天空飄雪,卻徑直落入她庭院內,且落下後恆久不化,在院中堆累得厚厚積了一層。

芳主怦地閉緊窗戶。那無心月是霜雪化靈入世,只要他願意,每片白雪乃至於每朵霜花,都可以代替成為他的眼睛,看遍這個城池各個角落。

芳主再不想被人窺探,為此甘願割捨維持近百年的風月情事。

整個花月風宮上空黑雲密佈,紅衣昭然卻身形落魄的雲緋被再次請出芳主居住的宮殿。

寒風吹落枝頭花。雲緋在殿外臺階上守了整整三天三夜。他沒有叫嚷,只是挺直脊背靜靜等待。

所有侍人以為他會死守到底,卻沒料到第三個夜晚,廣廈乾坤月滿,殿前紅衣男子卻失了蹤跡。只有他深陷雪堆數尺的等候痕跡。

霜雪失去高臺,只在自己居處淡漠飲酒對月。

芳主閉緊殿門數日,開啟房門緩緩步入重宇深處。

近百年相處,種種往昔,盡如流煙消散。

芳主立在宮闕之上,腳下紅衣碎末早已凍入厚冰數寸。

她緩擺衣袖。冰層碎化,紅末化作鳳凰花。一點現綠,二點花開。

廣殿生寂,明月寒涼,從來沒覺得這樣寂寞過。

天明,晨曦微露。

芳主手拿一枝開放正盛的鳳凰花回了宮。

廣殿四處風捲,殿中花朵如火正豔。

芳主背倚柱石,整個人如同黑洞,眼裡魂裡,只是映立著一枝豔紅花枝。

至天暗,芳主準備沐浴更衣。侍人進殿看到滿地殘紅,瓣瓣如沾靈露,愣了愣,知曉這是寄託了芳主心思的愛物,便小心用帕子包拾起來。

正在換衣的芳主卻頭也不回淡漠,“拿出去燒了,連同樹枝一起,丟入懸崖下方炎火池。”

炎火池,滅花滅樹亦滅情。芳主已料中什麼,自解其衣,神態安然,將城池一應管理事務如同囑託後事般託付眾人。

窗邊白雪飄,那人一身月抹白衣蕭瑟獨坐,恍然要化流光驚羽脫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