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落日西墜,天邊殘餘著最後一縷橘紅,有南渡的候鳥成群結隊地回飛,預兆著春天即將到來。

吳老漢家中茅屋依舊懸幡掛縞。

只是與白天時人群弔唁不同,如今格外清冷。

兩側土牆破了大洞,外面草莖裡依稀可以看到半形皂衣,顯然那兩個官差的屍體無人敢去收斂。

以茅屋為中心,整條村裡的房屋皆都人去樓空。

趨吉避難是凡人的天性,也難怪村民們如此驚惶。

要知道在封建古代,殺官形同造反。

袁玉堂於眾目睽睽之下踢死了兩個官差,這不是活生生的反賊嗎?

沒有人敢和反賊有半點牽連,離家避難已經算輕了,甚至還有些生性涼薄之人已經在舉報的路途上了。

孤靜的茅屋前有一道幾乎縮成一團的小小人影,正雙手抱膝蹲坐在門檻上出神遙望著村口,似在期盼著什麼。

突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小人兒的思緒,她驚喜地抬頭,只是下一刻眼眸裡的欣喜就熄滅了,落寞地喊了聲水根大伯。

水根揹著個包袱,身後是罵罵咧咧的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抱著嬰兒的村婦。

來到呶呶面前,水根臉色複雜糾結,猶豫半響後才說道,「呶呶,那人……你師父不會回來了,跟水根大伯一起逃難吧。」

呶呶聞言倔強地搖了搖頭,梗著脖子嘴硬道,「不會的,小哥哥……師父不會騙呶呶的,他一定會回來接呶呶的!」

水根無奈唉聲嘆氣,他就知道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呶呶雖然平日很乖巧懂事,但卻遺傳了吳老漢認死理的性子,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那又如何?

他總不能忍心把呶呶一個人丟在村裡吧?

就算沒被官差拿去當替罪羊,光是食物短缺就有可能把她活活餓死。

有鑑於此,水根決定強硬一次,拉下臉沉聲道,「呶呶聽話,跟大伯走,大伯不會虧待你的!」

說著就要伸手去拉呶呶。

呶呶蹭地一下往後縮,小臉兒繃緊,眼眶泛紅地哽聲道,「呶呶不走!呶呶,呶呶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阿爹阿媽不要呶呶了,現在阿爺也不要呶呶,如果師父再不要呶呶,那呶呶就真的沒有人要了……」

水根聽罷動作一僵,苦澀湧上心頭,強忍落淚衝動慘然道,「但是,呶呶還有大伯啊,大伯不會不要呶呶的啊~」

呶呶還是搖頭,落寂地低下頭,兩隻小粉拳攥得緊緊,有點點梅花般的水跡落在膝蓋的土布褲上,嗚咽低語道,「呶呶知道大伯疼呶呶,但是大伯也有家人的,呶呶知道嬸嬸不喜歡呶呶,還怎麼能忍心給大伯添麻煩?」

這一刻,水根感覺自己心臟像被攥住,心疼地喘不過氣起來。

他是多麼想大聲地告訴呶呶,自己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可惜現實是如此殘酷,這番話語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還怎麼忍心去欺騙呶呶呢?

都怪那個少年!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打殺了那兩個官差,桃花村所有人至於要背井離鄉地逃難嗎?

水根心如刀割,陷入兩難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