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持劍問道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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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寧情知不妙,若是任由這寒氣侵襲,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凍成冰人,當下連忙運轉玉鎖金關訣,參以雁蕩禦寒法,這才暫時緩解了寒意入體。
但即便雁蕩妙法神奇,路寧畢竟功力還淺,只能解一時之急,隨著時間的推移,寒氣越來越盛,他只覺得寒冰正在一寸一寸的凍結自己的身體,周身血肉連同骨頭脊髓、呼吸的氣息變得比冰還要冷,甚至連思緒都要被凍住,腦海中閃爍的諸多念頭都緩慢了起來。
“本心如一、專心致志!”眼看著就要化作冰人,緊要關頭路寧猛然想起雲雁子真人先前所言,連忙分出一絲心神默唸這八個字,同時佐以玉鎖金關訣裡鎮壓心神的法門。
他先前純以天地元氣以及雁蕩禦寒法抵禦寒氣,雖有效果,卻好似人之落水後不斷掙扎,看似勉強不被水吞沒,卻是越掙扎便陷得越深,越掙扎寒氣越盛。如今改為鎮壓心神、穩守道心,卻是有了奇效。
四下裡的寒氣雖然越來越厲害,甚至連天上那一輪圓月化為的冰風暴也降臨到了路寧身上,他身上寒氣所化白霜痕跡卻越來越淺,神情也越來越自若,顯然已然能夠抗衡寒意了。
原來這空間中的寒氣變化,便是當年公冶耽真人設下的持劍問心之法的第一關,其實並非真實,而是借劍氣衍化虛幻,直指人心的劍意法門。
若要將幻陣威力全數放開,休說路寧,便是雲雁子這等元神之輩應付起來也有幾分困難。只是公冶耽真人為了磨礪後輩,有意限制了道法,不為考究傳人的功力,只要借這些挫折看一看來者是否道心堅定,是否意志頑強,是否能迎道途萬難而上。
也是路寧這半年來多經波折,早已非當初那個懵懂少年,心境心性都有極大提升,想起雲雁子提示之後轉化了心態,這才堪堪穩住,在寒氣充盈的空間中虛空盤坐,抵禦寒氣。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虛空之中一聲劍鳴,宛如龍吟一般,那徹骨的寒氣隨之一變,堅冰消融化為細雨,緊接著被急劇升高的溫度蒸騰為白霧,十二道火柱沖天而起,冰風暴瞬間變作熾熱的火海。
冰火急轉,饒是路寧已經穩住心神,一時間也有猝不及防,先前的寒氣侵蝕乃是逐步而來,還能容得人反應,這熾熱卻是瞬時間就到了頂峰,路寧如今感覺體內體外都有火頭湧起,五內如焚,彷彿一張口就能噴出火焰來。
尤其是那無窮熱力,蒸骨熬髓,比凡俗間什麼酷刑都要厲害。
“不可慌亂!”路寧一邊在心中提醒自己,一邊強忍劇痛,在虛空中盤腿坐下,以絕大的毅力強行鎖住心猿、拴牢意馬,把仿若實質的火柱與熱力當做不存在,口中只默唸那八個字,腦海中半點雜念也不敢生出。
隨著他一點一點穩住道心,那直似要將人徹底焚化的熱力也終於一點點下降,終於降到一個可堪忍受的程度,否則的話,即便這火焰只是劍意衍化的虛幻,也一樣能由虛轉實,真的將人肉身燃盡。
這火柱與寒風一樣只存在一個時辰,待到時辰已到,虛空中又是一聲劍鳴,這一次火柱退去,虛空中閃爍無窮劍光,隨即劍落如雨,每一劍都準之又準的劈在路寧身上,只是並未真個將其斬為肉醬而已,但那鋒銳刺骨的感受卻是絲毫不減,一時間,路寧也算真個體會了萬刃加身的凌遲之苦。萬
刃之後又一個時辰則是虛空中自外而內傳來的沉重壓力,活像是搬來一座山嶽壓在人身上,又像是赤身潛入萬丈碧波深處,無窮無盡的壓迫力逼得路寧甚至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侈,若非其心中一直銘記這些都是虛幻,只是一意穩守本心不亂,根本就堅持不下來。
無窮壓力之後的一個時辰是極其耀目的光華,即便緊閉雙目,再用手掌遮擋,也一樣完全阻礙不了滿目輝煌之極的光芒,這些光芒絲毫不能讓人覺得溫暖,心生喜悅,只會讓人覺得異常的煩躁。
而就在這種躁意抵達頂端之後,緊跟著又是一個時辰的徹底黑暗,那由明到暗的一瞬間險些就讓路寧道心失守,隨著黑暗而來的沉淪之感更是比起焦躁更加令人無所適從,恨不得立刻跳起身來,瘋狂狂舞,用無窮的吶喊宣洩心中的壓迫。
六種不同的考驗接踵而來,饒是路寧依著道家正宗心法穩守心境,默唸“本心如一、專心致志!”,意志也一樣被反覆折磨到了極致,神魂都感受到了從所未有過的疲憊。
若是未經歷練前的路寧,只怕就真如當年龍宮時那樣,任由怒火衝上天靈喪失自控之能,但今日他卻始終牢記雲雁子真人的囑咐,始終未曾讓情緒失衡,以絕大的毅力硬生生的堅持到了第六重的考驗,方才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好孩子!果然能堅持到第六關,他若真能改了性情,可剛可柔,再學一門上乘劍法,光憑著能過恩師持劍十問的前六問,就起碼可以證得散仙……可惜,可惜了。”
正在運轉法力強行壓制九霄天禽劍陣的雲雁子遙遙注視著路寧的舉止,心下也是不住讚歎。
路寧的根骨天賦如何不去談他,光是這心性,便足可稱道了,面對種種磨難都能不屈不撓,不管是走劍修還是其他路子,一樣前途無量,著實讓真人有些後悔,不該因為老友情面輕易就放棄了這個可造之材,否則收入雁蕩門戶之中,用不了一個甲子,只怕就能躋身七禽之列了。
本來雲雁子真人算計,路寧只怕堅持到了第六問就要不支,不過就算如此也足以透過劍陣考驗取得劍胎了。
但誰料到直到第六重考驗都到了盡頭,路寧居然還能堅持,一直保持道心不亂,真的透過了第六問。
持劍問心一共十問,前六問一過,不待雲雁子出聲提醒路寧走出考驗空間,第七問的劍鳴聲音已自響起,這一問卻是殺意降臨,瞬息即至,以雲雁子之能,居然都來不及阻攔。
想那公冶耽真人有地仙巔峰的修為,又是劍修出身,劍下也不知斬過多少邪魔外道,殺意之大,豈是等閒可比?
即便如今只是衍化微不足道的一點虛幻殺意以磨礪後輩弟子,一時間考驗空間中的殺氣之大、殺意之足,也足以讓金丹以下的任何大派弟子為之瘋狂了。
路寧此刻只覺黑暗褪去,殺意臨頭,明明四下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卻彷彿置身軍陣血海,處處都是利刃加身、殘肢斷臂,又好似被無數頭猛獸窺視,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將自己分屍吞吃,還有如置身刑場,劊子手的大刀已經高高揚起,瞬息間就會劈到自己脖子上,徹底終結自己的一生。
饒是他先前在面對白猿之時險死還生,也真個被鬼差索魂,事實上死過一回,但這種感受還是叫路寧忍不住渾身戰戰,由生到死的大恐怖臨頭,就算貨真價實的仙人心境也要震盪,更何況他這個少年?
雲雁子真人暗叫不妙,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持劍十問前六問的難度與後四問完全不同,便是本門得意的七禽中人以金丹修為來此,面對後四問也不是個個都能過,何況路寧乎?
一個不好,只怕未能給這小子磨礪,反倒要傷了他的道心,給日後修行添上好些關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