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風景

彷彿只是打了個盹兒,再睜眼,四年光陰已如江上的白霧般消散開去。

阮阮打著哈欠,坐在書塾門口的小吃攤邊,手裡還拿著一串烤麵筋。

一邊吃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年輕學子,有些真是俊俏,個頭也高,看起來十分養眼。

但她的心情卻不怎麼愉快,自家姑娘又在學堂裡闖禍了。

小滿剛滿三歲,她就精挑細選了這家書塾,不求她能學富五車,能識文斷字就成。

“我聽裡頭的聲響,你家囡囡今兒是真威風。”

小吃攤的攤主炸著串兒,手上瀟灑地撒著辣椒麵兒,頗有些感慨地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一邊蔫兒吧的阮阮,“這才開學半旬,你家囡囡已經請了五六回家長了吧?”

哎。

頭幾天一進書塾就哭鬧,也不念書,光在課堂上說小話,還亂搭先生的話。

今兒又有了新花樣,說是騎在一個男娃身上,把人揍地嗷嗷哭。

她小時候是淘,但也沒淘到這程度,真不知道隨了誰。

“依我看啊,女子無才便是德,上什麼書塾,就放在你的飲子鋪裡,隨便長長也就長大了,日後尋戶本分人家嫁了才是正途。”

這話阮阮不愛聽,將手裡的烤麵筋往渣鬥裡一扔,“你一個男人,這些年了手藝一點不見長,人家隨便做做都比你的好吃,難怪生意不好。”

說完“哼”了一聲,提起裙擺就往書塾裡去。

“嘿!就你這護犢子的樣,要不是教書先生心善,你家囡囡讀地成書?!”

阮阮走到後院坐著,等著學堂下學。

這書塾緊挨著紫陽書院,是本地最有名的書院,出了好幾位太學生,當然也有考不上的,為了籌措學費再考,許多寒門學子便得想些謀生的法子。

比方她家姑娘的徐先生,滿腹經綸,儀表堂堂,但不知為何,考了幾年,就落了幾年,境遇頗令人唏噓。

“娘親!”

一聲甜亮的嗓音響起,小姑娘立刻甩了先生的手,像只披頭散發的小牛拱到了她的懷裡。

阮阮低頭去瞧她,清晨出門紮的小辮子散了,小蝴蝶發夾也沒了蹤影,一雙圓滾滾、黑葡萄般的眼睛靈動又生氣。

“打架了?”阮阮轉著她的身子,看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小滿癟著嘴,不肯說話,看上去她還生氣了。

阮阮把她推到一邊,起身去見先生。

先生名喚徐嘉,年不過二十,一身青綠的長衫,一雙白色布鞋,幹幹淨淨。

身後還牽著一個小男孩,看著比小滿高出一個頭,但臊眉耷眼的,臉上還有兩個紅紅巴掌印。

小滿扯了扯娘親的手,阮阮蹲了下去,她小聲道:“虎子嘲笑三丫臉上有麻子,還說她爹就是被她的麻子嚇走的,要不怎麼去了京城就不回來了,三丫哭地可傷心了,我看不過去才...”

阮阮眉頭一挑,撩起眼皮看了虎子一眼,又看向徐先生。

徐先生雖年輕但十分講道理,“是虎子有錯在先,方才我已經讓虎子給三丫道歉,但小滿打人也不對,得跟虎子道歉。”

這樣倒是公允。

小滿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娘親身後走出來,還沒走到虎子跟前,虎子就瑟縮到了徐先生身後,怕極了。

阮阮尷尬地將視線投到空白的石磚上,摸了摸鼻尖。

她家這個真是比虎子還虎......

“對不起。”

“沒...沒...沒關系。”

上一刻還烏雞眼兒似地,沒幾句話兩人就和好了,小滿還說明日帶飲子鋪裡的酥酪來一起吃。

阮阮在一旁聽著,不禁感慨,小孩兒的愛恨可真是收縮自如...

“先生,”阮阮將一小錠銀子遞了過去,“虎子父母不在,只有一個阿婆在,小滿打人不對,還要煩請你將銀子轉交給阿婆,就當是我們的歉意。”

徐嘉點了點頭,替阿婆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