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礦骸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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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的礦洞滴水聲像冤魂的啜泣。
陸九後背緊貼溼滑的巖壁,鎮長舉著火把的影子在礦道里忽長忽短。掌心的銅牌被汗浸得發亮,牌面上“河口鎮公所“的刻痕正好卡住巖縫裡的機關齒輪。當齒輪咬合的“咔嗒“聲響起時,陸九猛然想起——這是祖父棺材鋪地窖暗門的同款機括。
“賢侄可知這礦道通到何處?“鎮長的聲音混著回聲,“你爺爺當年親手封的七口薄皮棺,就埋在…“&nbp;話音被突然塌落的礦車軌道截斷,陸九趁機滾進岔道,火摺子照亮巖壁上的抓痕,與西坡墳棺材內壁的如出一轍。
戌時三刻,陸九在滲水坑裡摸到團鏽蝕的鎖鏈。
鏈頭拴著半截指骨,骨節上套著民兵徽章。當他用傘骨針挑開徽章內側時,暗格裡掉出枚鑰匙,匙齒形狀與河神廟銅牌缺口完美契合。頭頂突然傳來碎石滾落聲,陸九貼地翻滾躲過墜石,瞥見巖縫裡卡著張泛黃的工牌——照片上的青年眉眼與祖父神似。
礦道深處飄來苦杏仁味,陸九的毒傷突然劇痛。他循著氣味摸到堵塌方的石牆,牆縫滲出黑色黏液,用傘骨針蘸取後竟浮現熒光字跡“甲戌年六月初七,李守德屠礦工七十二人於此“。
亥時整,陸九撬開屍骸堆下的鐵皮箱。
箱內賬冊記載著鎮長祖輩私採赤鐵礦的罪證,每頁都按著血手印。最底下壓著封未寄出的信,祖父的字跡力透紙背“吾兒若見此信,速攜地契赴省城…“&nbp;信紙突然自燃,火苗躥起瞬間照亮巖頂——那裡倒懸著七口棺材,棺頭釘滿傘骨針。
當陸九用陰槐木屑撒向空中時,木屑吸附在特定巖壁上顯出人形輪廓。那些掙扎的姿勢與棺材抓痕吻合,最清晰的那具右手食指蜷曲——正是祖父泡藥水留下的特徵。
子時陰風捲著火把忽明忽暗。
“你以為逃得掉?“鎮長的刀尖抵住陸九後心,“三十年前陸老頭也在這條礦道里…“&nbp;翡翠扳指擦過巖壁濺起火星,陸九突然暴起,將傘骨針扎進鎮長虎口的黑痣。毒液發作的慘叫中,他奪過火把擲向巖頂懸棺。
桐油遇火轟然爆燃,七口棺材化作火球墜落。陸九撲向礦車軌道岔閥,用銅牌卡宕機關。鐵鏈絞動的轟鳴聲裡,燃燒的棺材精準砸向鎮長,把他釘在刻著血字的巖壁上。
丑時雨聲蓋不住礦洞的悶響。
陸九揹著鐵皮箱爬出廢礦口,懷裡的人皮賬本被血浸透。當他用玉佩劃開賬本封皮時,夾層裡掉出張泛黃照片——鎮長與省城官員勾肩搭背站在礦洞口,背後是滿載赤鐵礦的馬車,日期正是“瘟疫“爆發前三天。
晨霧中忽然傳來紛沓腳步聲,陸九握緊最後三根傘骨針。卻見鎮民們舉著火把圍攏過來,領頭的老更夫顫巍巍舉起油布包“今早井裡浮出這個…“&nbp;布里裹著鎮長祖傳的翡翠扳指,內側刻著“甲戌年封礦大吉“。
寅時河神廟跪滿鎮民。
陸九將七口焦棺陳列在神壇前,每口棺內都擺著罪證。當陰槐木棺被推出來時,人群突然騷動——棺蓋上浮現出血色紋路,正是鎮長家族徽記。他舉起祖父的柳葉刀“今日請諸位親眼見證,三十年的封棺債,該還了。“
刀尖挑開棺縫的瞬間,混著赤鐵礦粉的骨灰傾瀉而出,在青磚地上匯成河脈圖。七個紅圈赫然圈住鎮長宅邸、萬寶樓、李記糧行…最醒目的紅叉落在河神廟,正是當年屠殺礦工的祭壇。
卯時晨光刺破烏雲時,陸九站在祖父墳前。
新刻的墓碑旁擺著那套檀木工具,陰槐木刨花在風中打著旋。他燒完最後一張罪證,將銅牌埋進墳頭土裡。遠處傳來馬蹄聲,省城派來的調查隊紅旗招展,領隊手裡攥著染血的地契。
當陸九轉身走向山口時,懷中的布老虎突然掉了顆紐扣。他彎腰去撿,卻摸到土裡埋著的半截傘骨針——針尖藍芒已褪,毒傷處的蛛網紋不知何時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