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江湖經驗倒未必有多充足,但他前一世瞧過太多小說了——即便漢代飽學宿儒一輩子讀過的經典,估計還不及他讀閒書的一個零頭——加上思維迅捷,腦子裡瞬間就轉過好幾個念頭,把相關可能性全都想到了。

那老頭兒八成是有問題,他很可能在飯裡下毒。本來自己沒得飯吃,躲在倉中,應該能夠逃過一劫——再說他知道我是誰啊,肯定不是衝我來的呀——問題就不知道對方心有多狠,手有多辣了,會不會想要“摟草打兔子”,多劫一票,或者起意殺人滅口,屠盡全船……

所以掩耳盜鈴,假裝沒事兒是不成的,還得多做幾手打算才成。因此他便潛行來到艙門外,靜聽內中動靜——那老頭兒要是目標明確,不旁及無辜呢,自己再悄沒聲兒地躲回艙裡去也還不遲。

至於“赤明符”是啥,張祿當然不清楚,但隨即吾丘劍遲亡命而逃,跟老頭兒交上了手,他一琢磨,也就明白那恐怕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了——哎呀,老頭兒起了殺人滅口的心啦!這會兒再想躲回艙內,恐怕不趕趟了,你說自己啥都沒聽見,也得人家信才成啊。別說自己了,船主和那些水手暫時還有用,老頭兒不會下狠手,可一旦船靠了岸,你瞧吧,他們也一個都活不了!

他隱身艙門之外——或者更準確點兒說,是隱身內艙之中——因為不敢露頭,故此只能瞥見極小範圍的艙中情景,但話語聲、對戰聲可是清晰無誤地傳入了耳中。本待出頭去相助吾丘劍池,雙戰那老頭兒的,可從對戰之聲中得出的判斷,貌似老頭兒挺厲害啊,我衝出去真能幫得上忙,破得了敵嗎?

還不如繼續隱藏,或能收到奇襲之效。這會兒老頭兒精神緊繃著,而若他擊敗了吾丘劍池,必有瞬間的放鬆,到時候就是自己的機會來了。正這麼琢磨著,忽聽激鬥之聲越來越近,吾丘劍池邊戰邊退,逐漸向自己靠攏了過來。

張祿心說這個機會更好!於是趁著老頭兒才剛邁出艙門之際,用盡全身力氣,奮起一劍,便朝他肋下刺去。他的伎倆自然並不僅僅幾招三腳貓的劍法,雙眼瞪大,一錯不錯地緊盯著老頭兒的瞳仁,意念到處,幻術亦發——

才剛警告自己不可妄使幻術的……不過事在緊急,必然有多大招就放多大招,絕對不可藏私。要是招術盡出,仍然敗了,那是技不如人,死亦無憾;要是因為不肯全力出手,結果丟了小命,那多懊糟啊!死了都是個冤死鬼!

所以說當時是他和吾丘劍池兩劍分刺老頭兒兩肋,根本沒有第三劍,純出幻術干擾,使老頭兒眼神瞬間便是那麼一花。就這麼一花,老頭兒的格擋就走了形,結果被張祿尋隙直進,一劍刺穿了他的右手掌心。

老頭兒怒吼一聲,本能地朝後便退。吾丘劍池見狀,也不再逃了,揉身而進,換了一套“柔雲劍法”,舞得如同蛛網一般嚴密,劍氣縱橫,簡直水潑不進……張祿心說你倒是衝啊,你這招術還是防守多,進攻少,就這樣怎能破敵?

特麼的你不進只好我進了,機會難得,若然錯失,讓老頭兒緩過神來,就怕吾等皆無幸理!終究掌心一劍,傷得也不是太重吧,他十成功力損了一成,結果可能還是比咱們倆加起來要強……

於是中宮直進,挺劍再刺。又交六七招,他和吾丘劍池一攻一守,倒也配合得頗為默契——其實主要是靠張祿,他身法靈活,見勢不妙就往“蜘蛛網”後面閃,老頭兒一露破綻,又即穿網而出,狠狠來上幾劍——對方竟然奈何他們不得。加上老頭兒一掌受創,陰寒掌力再難發揮,反倒被逼退了好幾步。

張祿心說瞧這架勢,得是場艱苦的長期戰哪,下面就看誰體力強,能夠支撐更長時間不出岔子了——我是沒問題啊,就不知道那吾丘公子又如何了?他思維既然敏銳,也不怕分心二用,斜眼一瞥吾丘劍池,就見對方臉上全是油汗——不妙啊,是不是他那路劍法太耗體力和精神,眼瞅著扛不了多久啦!

急切之下,被迫大招再發,幻術二度送出。不過這回很明顯沒效果——估計老頭兒也就剛才沒料到有人埋伏,所以才恍了恍神兒,這會兒精神頭全都凝聚在二人身上,就張祿那點點兒幻術的餘緒、殘渣,根本就憾動不了他的心智。

老頭兒也鬱悶,心說我問過船主了,知道這青年沒錢跟船上吃飯,所以當時沒把他考慮在內——肯定是躲在艙中怕被人恥笑啊。誰想這小子竟然貓在內艙偷聽!他究竟是誰?難道早就知道我的根底和來意了嗎?!此人劍術雖然粗疏,身法卻極靈動,又有姓吾丘的在旁遮護,一時半刻就拿他不下,這該如何是好?

倘若時間拖得太長,就怕艙中能夠再站起來一個——那商人可還剩下一個保鏢呢,身強體壯,估計下一個就是他了——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要是落個功敗垂成,回去可該怎麼交代啊?心中一急,加快催動掌法,張祿他們就難免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張祿心說我花頭就那麼多,身邊兒這個,估計還未必如我呢,生死相搏,誰都不會留手,全靠實打實的本領,真是一點兒都來不得詭計……等等,詭計?若能攻敵之必救,或許可以多拖延點兒時間。可是哪裡才是對方必救之所呢?有沒有什麼弱點?

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當即一個錯步,挺劍不刺那老頭,倒朝歪在桌邊的商人胸口紮下——你不是要跟他打聽什麼“赤明符”麼?我不信你不肯救他!

老頭兒見狀果然大吃一驚,匆忙棄了吾丘劍池,轉身朝向張祿就狠狠地一掌劈下。張祿這一劍本就是虛的,不等招術用老,抖腕便撤,於是掌風呼嘯,反倒籠罩了那商人全身。老頭兒急忙收回掌力,這一番忙活,不但做了無用功,而且內息強放強收,難免流通不暢,就就是微微一滯。這個瞬間的機會,張祿早有心理準備,當即就把握住了,反劍划向老頭兒左臂。

那邊吾丘劍池倒是也沒讓張祿太失望,“蛛網”中突然一絲抽出,劍氣森然,趁機刺向老頭兒的右腿。這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老頭兒不及提防,當即中創,氣得高聲咆哮起來。

“噌”的一聲,那商人的保鏢陡然間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