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皇宋東京大相國寺臨時菜頭智深禪師曾經說過一句名言:

“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

張祿這會兒才體會到了,這種事兒還真是難辦哪……

那日在虢略地遭了兵燹的小村中救下某農夫一命,那農夫就問:“吾今當如何?”家也沒了,親朋也都死絕了,我孤身一人,該往哪兒去才好呢?言下之意非常明確:先生瞧您這樣子是有飯的,不如收留了我吧。

張祿心說你想什麼哪,你又不是京娘,我也不是趙太祖,救了你命就得了,難道還指望我養你一輩子不成嗎?

俗謂“一語成讖”,可是沒想到光跟心裡吐槽,壓根兒沒說出口來都不行,很快就有個“京娘”擺在他面前了。

這時候張祿已經潛過了陸渾關,進入河南尹境內,百里之途,就他的腳力而言,也不過一黑夜的事情。自從修煉之後,他如今已經不大需要睡眠了,黃昏時分尋一僻靜處盤膝凝神,運氣一週,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便即神完氣足。而且視力也提升了不少,在D&D系統裡,那叫“昏暗視覺”——還到不了“黑暗視覺”的程度——因見此夜月明星稀,雖然道路曲折,各處暗影幢幢,在他看來卻跟白晝差不了多少,故此便披著夜風繼續前行。

等天亮的時候,已入河南尹境內,估計再走大半天,渡過雒水,便可抵達雒陽——也說不定是雒陽西面的河南縣,終究手頭沒有GPS,方向找得未必準確。就在這個時候,迎面便撞見了那名女子,瑟縮在一株大樹下,身旁環繞著六、七條大漢。

且說李傕、郭汜率軍前往長安,去打王允、呂布,但並不是說就徹底把河南、弘農給放空了,當地散軍有不少在涼州兵殺過來的時候,拋戈而降——要是朱儁殺過來了,估計也是同樣的對策——可是李、郭沒把他們當自己人,只是任由護守地方而已,所以走的時候,也就沒有通知這票傢伙。

名為護守地方,其實更準確點兒來說是搶掠地方。張祿在途中也遇見過好幾回了,為躲麻煩,他一般都遠遠見到便繞著走——反正他的視力比普通人要強啊,完全躲得過去。除此以外,因遭兵燹,盜匪也多,總之如今的河南地,就不是良善百姓應該待著的地方哪。

然而張祿實在瞧不明白圍著那女子的幾條大漢,究竟算兵還是匪。若說是兵吧,卻也無衣甲,也無旗幟,若說是匪吧,眼瞧著他們手執的是官軍制式兵器。張祿遠遠望見,本打算再繞路的,可是隨即眼神晃過,就瞥見了那名女子,瑟縮如同寒鳥,身上衣衫不整,滿臉都是驚恐之色。

話說若被圍的是個男人,張祿或許就真的閃了,但卻是個女子,而且年紀不大,他張伯爵就多少有點兒瞧不過去。男人欺負女人,本就是他最為憎惡之事,再者亂世中人不如犬,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聽得多了,見得多了,自然麻木,但對於女人來說,卻可能遭逢比死亡更可怕的厄運哪。我若瞧不見,還則罷了,若仍然手無縛雞之力,也只好自保,不敢強自出頭;可是既然瞧見了,如今修煉有成,不怕等閒兵匪,腰下又有長劍,懷中揣著符籙,要就這麼走了……那特麼的還算是人嗎?!

於是乎張伯爵將心一橫,腰下長劍出鞘,隨即左膝微曲,發力縱躍,兩三步便即奔近,大喝一聲:“放開那個……休得妄為,速釋此女!”

他修道有成,中氣自足,這一聲喝,就如同晴空霹靂一般,嚇得那幾名匪徒渾身戰抖,其中倆貨還直接就拋了手中兵刃,習慣性地跪下了……可是等先跪倒,再抬頭,細細一瞧,原來才來了一個人,而且也不是什麼金剛力士般大漢,貌似是個文弱書生。

“此人身細,嗓音卻響,吾錯以為天雷震矣,乃失兵器——見笑,見笑。”趕緊拾起兵刃,並且趁勢便站起身來。

同伴們倒是也挺給面子:“天雷之威,自當惶懼,無妨,無妨。”

隨即跪得最快的那匪徒為了找回面子,挺著長矛搶先而出,喝問道:“汝何人也?何敢壞吾好事?!”

張祿聞言,不禁猶豫了一下。他當然不是被對方給問倒了,也不怕自報姓名——反正說了你們也不可能有印象——而是琢磨,我下一步該怎麼辦?面對這群欺男霸女的匪徒,言辭無用,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可是自己如今自保應該有餘,想要殺退這六七個人,救下那名女子,真能辦得到嗎?而且一旦動起手來,刀劍無眼,不是捅人就是被人捅,自己當然不甘心被人捅,可也還沒有做好殺人的準備呀……

他就這麼一愣,原本如雷暴喝所產生的豪邁氣勢當場就萎了,此消彼長,對面匪徒倒全都挺起了胸來——他們還當張祿怕了哪。終究己方那麼多人,對方才一個,還是個白面書生,手裡也只有長劍。於是便有人喝道:“速退,勿壞吾好事!”還有的色膽未退,又起賊心,說這傢伙穿著整潔,說不定身上有錢呢,不如搶上一搶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當先的匪徒將手中長矛一擰,便直奔張祿前胸刺來。

張祿不禁有些慌神兒。自己原本這具寄魂的軀體,天生便不雄壯,又缺鍛鍊,細胳膊細腿的,真正手無縛雞之力,要等寄魂以後,為了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存活下去,甚至謀求更大的發展,才開始向張堅請教武藝,只是練了沒幾個月,就被張刺謁給攝上山去啦。中鼎之上打坐修行,也是煅體,如今可謂身強力健,當世少有其比,然而打架不是光力氣大就成的——尤其在動用器械的前提下——武功招數可早就生疏了呀。這可該怎麼抵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