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十)(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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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舉?”
讓群臣推舉宰輔?
向太后咀嚼著韓岡的提議,一時反應不過來。
王中正更是大皺眉頭。
舉薦之事,世所常見,也是朝廷除磨勘銓敘之外,任用官員的重要渠道。但舉薦從來都是高階官員舉薦低階官員,沒有說由一群低品官員推舉出一名高官來。
就像宰輔和各路監司長官推薦僚屬,御史臺的正副和翰林學士舉薦諫官,無一例外都是高官舉薦,所以才會有宰輔門前的車水馬龍,所以才會有羅織黨羽之說。
方才向太后讓韓岡舉薦,也是因為韓岡是確定要入兩府。而且若將站在西府班中的宣徽使也算作是宰輔序列,韓岡等於是兩為輔弼,已是宰輔中的老資格了。
可是讓低階官員推舉高階官員,就不一樣了。
這往大里說是亂上下之序,平常而論,也是有悖常例,屬於非常之舉。
如果韓岡直接推舉朝廷中的哪位重臣,那還好說。可如今讓朝臣公推宰輔,曰後成了慣例,州縣親民官是不是也可以由當地衙門裡的幕職選出,各路監司是不是由本路州縣官選出,各軍將領,是不是也能有樣學樣?真要變成那個樣子,這朝廷還怎麼統治天下?
一幫人推舉一人上位,五代時候倒是多見,本朝天下明面上也是著麼得來的。現如今,一群盜匪共推一個頭領出來,又或是亂黨想要個能頂罪的傀儡,推舉一個倒黴鬼上來,這樣的例子也不鮮見。
王中正久在軍中,對軍隊裡面的積弊瞭解不少。
朝廷一向是厚遇武將,而苛待士卒——相對於普通士兵,對中高階也就是有品級的武官的待遇,絕對算是寬厚了,所以有意叛亂的武將幾乎沒有。
本朝絕大多數兵變,都是由底下計程車卒因受欺壓而開始。在他們起事後,是要挾長官一起叛亂。如果,就從普通軍官中推舉一人出來,最後朝廷招安,領頭的死罪,下面計程車兵運氣好的話就能逃得一條姓命。
就像當年太祖皇帝,在陳橋驛黃袍加身,有說法是早有準備,當時只是故作姿態,但也有說法,趙匡胤是為下屬裹挾,在那種情況下,退讓不得——即便太祖皇帝事先全不知曉,當親弟弟和下屬拿來了黃袍,他難道還有推脫的可能嗎?
這就是五代的慣例。而五代的習俗,有很多延續到今。兵卒裹挾上官的例子,王中正隨手就能舉出十幾個。
當年曾經經歷過的廣銳軍兵變,吳逵雖被稱為元兇罪魁,可實際上兵變開始時,吳逵還在監獄中,是他手下的將校們見他無辜下獄兔死狐悲,更重要的是一直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所以才會起兵反叛,從獄中劫出了吳逵,裹挾他一起叛亂。
仁宗時保州兵變,也就是郭逵揚名立萬的一次叛亂,也是士卒先行叛亂,將幾名將領架上去做頭目。不肯從賊的幾名軍官,沒一個能活下來。
而類似的情況,五代時更是多如牛毛。當底下的兵將黃袍拿出來後,雙方就都沒有退路了。太祖皇帝要麼穿上去,要麼就要眼睜睜的看著眾叛親離。
不過就在王中正滿腹猜疑,揣摩著韓岡的用心的時候,就聽見韓岡的補充說明。
“臣之所謂推舉,只是提供候選者以供陛下參考。方才臣也說了,不論太后是準備用在東府,還是西府,只要確定何處有闕額,便讓公推出三人,由陛下在其中挑選一人。”
也就是說,最終決定權依然還在天子或代掌天子權柄的皇后、太后手中。
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也走不了千里。現在只是順便脫身,利用一下機會。潛移默化,才是正道。
何況他的最終目標從來就不在這裡。
所以韓岡並不心急。非要弄出什麼通行數百年的制度來,那樣的人或許有,但絕不是行事極端現實的韓岡。
王中正感覺這樣聽起來就好些了。不過另外還有種感覺,就是覺得韓岡這是不願意接受宰輔的舉薦之權,然後臨時想到的變通辦法。
在一轉念間,王中正已經想到韓岡到底是從那件事上得到的靈感。
如今蹴鞠和賽馬兩大聯賽,其中的會首選舉,即是一人一票。如今用在宰輔的人選上,也不算是別出心裁。如果韓岡的意見傳出去,世人只認為韓岡這是在用民間之故智。
薦舉之權,看著是好事。但要薦舉的物件貴為宰輔,臣子就不可能將這份權力拿到手,一旦傳出去,必為眾矢之的。宰相那邊能答應的可能姓也極小。就算透過了宰輔,選了合乎自己心意的人選。但他舉薦上來的人,說不定會反過來落井下石,以避嫌疑。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王中正想著。總比韓岡自己來選,能少去大半非議和爭論。
“哪些人來推舉?”
向皇后沒王中正想得那麼多,但大體上還能瞭解一些。
“既然是為了兩府,備選者至少得有兩制官的資格,而推舉者則不能侷限在兩制官中,至少得侍制以上官來參與,否則也稱不上是眾望所歸,只是少數人的私相授受。”
“兩制……侍制以上官……”向皇后慢慢琢磨著。
內製翰林學士、外製中書舍人。即是官職,也表示等級。就跟侍制一樣,過了侍制這一條線,就是重臣。
通常兩府晉用新人。若不計外路,只看朝中,三司使、開封知府、御史中丞,以及翰林學士,都是在備選的行列中,尤其以翰林學士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