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古琴先生(第1/2頁)
章節報錯
深夜的校園異常的寧靜,葉衝無心睡眠,沿著校園的小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百草園,百草園裡植物繁茂,深邃清幽,倒是一處排解心情的佳境。
百草園的正北面有一座茅草屋,裡面赫然亮著燈。葉衝心中十分詫異,心想:“這麼晚還不休息,難道也和我一樣,是一個失意的人?”,想到這裡,他一陣苦笑,覺得自己推己及人,就以為天下到處都是可憐可悲人,實在有些搞笑,但也特別希望裡面是個這樣的人,再怎麼說兩個人痛苦總比一個人痛苦要好些。
他正想走進百草園探個究竟,卻見小窗上人影晃動,一個人推門而出。那人右手拄著柺杖,左手拿著一塊木板,一瘸一拐地走到百草園中間的木亭下,將木板放在石桌上,端坐了下來,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呆呆出神。
那人大約六十幾歲的年紀,除了鬢角之外,幾乎沒有一根頭髮,頭頂光溜溜的,在明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一陣清風掠過,木亭後面的竹林發出了沙沙的響聲,那人如夢初醒,長嘆了一聲,左手按在木板上,右手在木板的另一端輕輕一撥,錚的一聲,竟是一把古琴。
琴聲錚錚響起,初時節奏緩慢、韻味悠長,宛似林間清溪緩緩流淌,令人心靜神閒。漸漸的琴聲忽高忽低、忽急忽緩,高時如鷹隼長嘯、低時如虎嘯龍吟,舒緩時如訴如慕、跳躍時似怒似嗔。
聽到這裡,葉衝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遭遇雖與琴音不完全相同,但心境的悲憤確是暗暗相合。
只見那人一雙手在琴絃上或按或撥、或抹或挑,跳躍騰挪瀟灑寫意,漸漸琴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山溪淙淙,繼而澗水轟鳴,終於琴音急轉,直似玉龍飛瀑、一瀉千里,濺玉飛花、氣勢恢弘。
高亢之音一過,琴聲漸漸變得婉轉柔和,宛似步入桃源幽谷,谷間芳草悽悽、清風縷縷、彩蝶翩翩、湖水漣漣……一對戀人徜徉其間、遊樂嬉戲,時而溫唇軟語,時而薄怒嬌嗔,更夾著縷縷柔糜,款款低吟,訴盡人間無限纏綿。
漸漸的琴音轉低,幾不可聞,飛花如夢、落葉無聲,輕輕幽幽,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
葉衝心醉神馳,只覺得谷間戀人就是自己和韓雪無疑,渾然忘我、嬉戲纏綿,忘卻了人間一切煩憂。
琴音停頓良久,他才如夢初醒,不覺間竟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覺。
葉衝知道那人彈的是古代名曲《鳳求凰》,說的是漢朝的大文學家司馬相如和著名才女卓文君的一段往事,想到他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而自己卻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園外何人?”那個光頭老人似乎聽到了葉衝的嘆息聲,長聲問道,聲音蒼老古拙。
突然在現代社會聽到古代的問候,葉衝嚇了一跳,好在有琴音做鋪墊,要不然他一定會懷疑是哪個古代的道士吃錯了藥來到了現代。他覺得好玩,就順勢接了下去,學著古人雙手一揖,朗聲道:“小生一時魯莽,打擾了高人雅興,罪過罪過”。
“哈哈……不敢不敢,小兄弟夜半三更,仍在校園裡遊玩賞月,那才是真的雅而有興呀”,光頭老人半文半白地調侃起來,似乎心情不壞。
葉衝嘆了一口氣,笑道:“雅什麼興呀,不過老人家琴音古拙、意蘊高絕,我是十分佩服的”。
“馬屁精!”光頭老人終於說了一句大白話,但聲音仍舊低沉古拙,沒有一點市井的俗氣。
“非也,非也”葉衝故意拉長聲音,文縐縐地說道:“古之操琴者,欲成高山流水、玉龍飛瀑原也不難,但若奏出雪打梅花、清音點點,則非庸人所能企及……”說道這裡,那老人轉過頭來,似乎被他的評論深深地吸引了。
葉衝十分得意,繼續說道:“故而《陽春》《白雪》這兩首琴曲才為後人津津樂道,但真正一流的琴師,往往是達到大音希聲或是無聲的境界,古之鐘子期遇伯牙,並非欣賞其高山流水一瀉千里的恢弘氣勢,而是山水傾瀉之前蓄勢待發的蓬勃張力,那時琴音雖低卻後勁無窮、生機勃勃,《易經》所云……”
“難道《易經》裡也載有音律的法門?”光頭老人似乎十分詫異。
“老人家心琴合一,意境高絕,定是一位冠絕古今的高人雅士。實不相瞞,《易經》裡確是沒有談到音律的法門,但‘潛龍勿用’非不用,而是為‘飛龍在天’蓄積潛力,與山水蓄勢待發的琴音卻有異曲同工之妙……”葉衝就像古代的酸秀才一樣,搖頭晃腦、侃侃而談。
“說得好,解的妙!何不進來說話?”光頭老人又驚又喜,禁不住打斷葉衝的談話。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小生叨擾了。”葉衝長身一揖,就像日本人一樣來了個90度的大鞠躬,邁著方步走進園來。
園內堆山疊石、植物繁茂,竹林間有一條小路,彎彎曲曲通向竹亭。
竹亭下有一塊大石,大石上橫臥著一把古琴,那位老人端坐在古琴後面,一雙眉毛垂到眼角,與兩鬢的白髮一起隨風飄動,在月光的輝映下,就像一位得道的神仙一樣。
葉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高山仰止、肅然起敬的感覺,心想自己剛才之乎者也、胡亂點評,是不是有點無理了,又想怎麼在百草園竟然有這樣一位人物,真是奇了。
“何來叨擾?遇到小兄弟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坐下說話。”光頭老人拿開柺杖,讓出一個座位來,卻也是一塊大石。葉衝坐下後,聽那老人繼續說道:“小兄弟,適才你對琴律見解獨到,實是讓我耳目一新,能否再不吝賜教。”聲音中充滿了迫切期許的感覺。
“剛才我學你老人家之乎者也,真是有些冒犯,還望你老人家能夠原諒。”葉衝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