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陸小鳳理清麻煩後,花滿樓加快行程,回了花家。一年在外,除夕之夜,定要與家人一道守歲的。

年夜飯罷不久,父母就說熬不住,先休息去了,也就剩他們這一群小輩圍著爐火說說笑笑,誰困了也不強留,自去休息便是。

已交醜時,倦了的人也都散了,只他幾位兄嫂約了在院中吟風賞雪,支了泥爐煮酒閑談。花滿樓自是知趣,也不願打擾他們相敘,便推說回房更衣,一會兒就回來。

他並不急著走,只繞著迴廊閑閑行去,聽著雪落在簷角枝頭,偶爾有雀兒驚起,惹得一樹紛揚。

晴夜無月,銀漢流轉,應是極美,只不知浥塵可到家了,她昨日方動身,若仍在路上,還望星光再亮一些才好……

他的屋子一直有人打理著,陳設也未變過,聽母親說,窗外那株梅花還多開了幾枝,時時落上書案。花滿樓本想去梅下石椅處小憩片刻——他的武功底子雖然不差,但連日奔波,此刻一人,也有些倦了。

正要坐下時,一陣熟悉的花香讓他心頭一動——是清霜。

梅影之下,暗香浮動,二者相合,竟是格外地怡人。花香中,蟲鳥振翅之聲自桌上傳來,花滿樓伸過手去,一隻帶著幾分餘溫的紙鶴落在他掌心。

是了,浥塵曾贈了他數張箋紙,說是有事聯系時可以用。他拿匣子仔細收好,放在近處,以便檢視,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她用。

開啟紙鶴,緩緩撫上那特殊的箋紙,花滿樓心中也漸漸明瞭,這是一幅畫,畫的是山間小院,對著雪山連綿。細細觸控時,甚至可以發現空中點綴的星鬥,甚至連題跋都寫好了——

《風雪夜歸圖》。

到家就好,花滿樓不由勾起唇角。翻到背面,卻是一段小記:

[本朝本年本月本日,某夜歸山門,因至卦峰別院,見長天雪霽,星河漫起,群山如簇,萬裡空明。思及古今諸事,自覺天地俯仰,興而作。]

花滿樓仔細想了想,正不知該如何詢問,題跋下出現了一個小字——“寫”。或許是術法的緣故,才出現時,這個字還有些燙,就像烙上的一般。

他進屋取了筆墨,斟酌著落筆:我知你心性,同是年夜,不與親友共度,何故獨上此僻靜之所?有何要事?

——[花滿樓!]

——嗯?

——[你可以裝作不知道嗎?]

花滿樓輕撫著那幾行簪花小楷,笑著寫到:本是擔心你出事,沒事便好。

浥塵突然停住了,過了很久才續到:[我因貪看雪色,誤傷師祖新培花草,師祖罰我回卦峰跪祠堂。我才走了一年,再回時花木已變了很多,便是誤傷,也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為了這個?花滿樓錯愕。平日浥塵口中的師祖對她極好,護犢子都還來不及,又怎捨得讓她雪夜長跪……莫不是她還瞞了什麼重要之事?

[放心吧,師祖方才又遣師弟送了裘衣絨毯數件,火盆兩個,泥爐一樽,陳釀數壇,小菜一籠,倒是比山那群下吵吵嚷嚷爭糖吃的人清淨許多。恰逢……]

“恰逢良辰美景,雖無月可邀,然詩酒俱備,只欠一二同遊。對否?”

[卿卿知吾!]

花滿樓手一抖,一滴墨洇濕了微涼的兩字。

雖說好友之間也不是不能如此稱呼,何況調侃之時也無太多忌諱,但是……大概就是這個瞬間,花滿樓明白了心中情愫。那一刻,他對這二字的期許,他自己都說不大清楚。

放下筆,花滿樓倚梅長嘆,待心跳平複些許才重新拾起箋紙,上面新的一行字已經泛涼:[現在不困了吧?]

——你怎知……

——[你也是連日奔波,又要守歲,應該會困的……不過我也只是突然這麼覺得,就想和你說說話,本來也沒想到你會回我。]

——一個人無事嗎?

——[嗯?沒有啊。這裡是師娘故居,她生前曾在此封印了千年後的江山社稷圖,我現在可是獨枕江山呢。這裡還是師門第二高的山峰,從這裡看過去地上的燈火就像星星一樣,特別漂亮!師門是按天上星鬥布陣坐落在山間,現在看上去反而是地上的星河倒映在天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