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默默沉思的間隙,遲順鑫道:

“還有個情況要介紹一下,就是關於省府大樓……鬱磊同志說吧。”

鬱磊無可無不可翻翻筆記本,道:

“原山財政向來拮据,丁吃卯糧、拆東牆西牆是家常便飯,方晟同志剛到百鐵想必也有很深體會。順鑫同志任申長時為解決申委省正府辦公條件落後、辦公室緊張等問題——省府大院還是二十年前建的,著手進行修葺改造擴建工程。方案得到京都相關部門認可並批准,省財政卻拿不出錢!當時我在渚泉當市長,順鑫同志找我商量能否請固建重工以贊助形式列支部分費用,後面考慮酌減其上繳款。區區小錢對它來說當然不在話下,我就跑過去與時任集團主管財務的副總犖建同志商量……”

方晟此前已瞭解到張犖健與鬱磊的升遷線路幾乎一致:從技術員一路做到大廠廠長,集團高管,渚泉市長……

這也是京都對張犖健網開一面,而原山申委寧可讓鬱磊迴避卻讓張犖健衝鋒在前的原因,硬脫鉤和國企改制都離不開對固建重工情況瞭如指掌的前任掌門,甚至有些問題就需要憑他過去積累的威信拍板。

鬱磊道:“犖健同志很重視省裡的請求,隨即與在京都治病的煜能同志聯絡,”沈煜能是固建老總,近幾年每年都有大半年時間在京都治病,但誰也不知道什麼病,“煜能同志爽快地答應下來,並說該繳的利潤一分不少,咱不能讓省裡為難——乾脆給集團留間會議室吧,以後高管層開會也到省府大院裡體面體……”

“真給了間會議室?”方晟問。

遲順鑫和鬱磊都臉色沉重地點點頭。

“現在呢?”方晟又問。

“就這間……”遲順鑫道。

方晟驚得眉毛一挑:“啊?”

聽出語氣裡的質疑,鬱磊解釋道——他脾氣溫和,是那種不容易被激怒的型別:

“工程結束後煜能同志過來看了看覺得內飾太簡單粗糙,隨即派人精雕細琢了三個月,不但裝修得精美大氣,而且配備最先進的裝置和最高檔的辦公設施。省領導們參觀後都非常滿意,後來二三十人的小型會議都放這兒了。”

方晟眉毛又挑了挑但沒吭聲,心裡卻不屑原山省領導們的做派,換作自己首先決不可能答應給會議室,頂多給幾個車位、兩三個車庫,再不濟在一樓安排兩間辦公室;其次不可能答應讓固建重工單獨裝修,整個省府大院必須保持統一風格,你憑什麼搞特殊?最後不可能把會議放到這間召開,這是自降身份的表示,再說我還懷疑裡面有竊聽裝置呢。

鬱磊續道:“去年起固建重工改制開始倒計時,作為前期準備集團把優質資產置換給上市公司渚固重型機械公司,這間會議室估價一千萬元!”

“核心正務區、黃金地段、高階會議中心,一千萬差不多。”方晟笑道。

遲順鑫一點不覺得好笑,眉頭緊鎖道:“申委怎麼能花錢向企業買屬於自己的東西?會議室位於省府大院所有權在申委,固建重工只有使用權嘛,什麼時候答應變成它的優質資產?簡直是荒唐!”

一聽就明白,早從去年起固建重工已經跟省、市、區三級都鬧翻了,擺出親兄弟明算賬的架勢,哪怕撕破臉也在所不惜!

這也是原山各方遮遮掩掩,方晟至今都沒弄明白還有待繼續調查的問題:改制後固建重工是不再受地方正府特別是國資委管轄,生意也遍佈各地不必看人臉色,但集團主要工業佈局在固建區,中下游產業錯落分佈於原山各市,用句俗話說叫“路上不遇橋上遇”,還得相互支援密切合作。作為落地企業,在環保、稅收、市場監督等方面依然受地方正府監管,換而言之得罪省市兩級領導註定沒好果子吃。

再說了按派系歸類的話,從鬱磊到張犖健都從固建重工出來,不看僧面看佛面,沈煜能為首的固建重工憑啥這麼牛?

春節期間問過陳皎,也不是十分清楚,或者是在原山期間有人暗示別亂打聽,似乎水很深的樣子。

鬱磊總結道:“去年啟動改制後固建重工內部矛盾重重,千瘡百孔;固建區委區正府人心惶惶運轉困難,瀕臨崩潰。大事、小事件件都引起京都關注,方晟同志壓力很大啊。”

遲順鑫接著說:“原山申委知道方晟同志有過多次主導國企改制經驗,化解群體事件也遊刃有餘,正是解決當前陷於膠著艱難局面的最有力人選!方晟同志,只要能成功推進固建重工改制、讓固建區委區正府順利過渡,您就立下大功,是咱們原山的頭號功臣!”

“我會竭盡全力,和同志們共同面對挑戰,爭取不辜負京都和原山申委的期望。”方晟表態道。

當天下午方晟主持召開了上任後第一次常委會,踱進會議室後才發現雖然擺著橢圓形會議桌,正當中卻是與眾不同的豪華老闆椅,與其它略顯寒酸的普通沙發椅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