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家村,鄉里鄉親的,閒時到別人家做客一般稱為串門兒,聽著十分親切,不管是來客還是主人並不把這種往來當成正式的拜訪,就像換一個門進出而已。因此這種串門兒專指沒有什麼正式的事,只是閒聊。

是以,來人串門兒,主人也不必什麼也不做專門陪著,通常都是一面做著家裡的雜事,一面說話,又做了活兒又不至於太悶。

因此於氏便拿出一包的碎布,她剛在燉雞肉之前先熬了點漿糊,就是要打一塊袼褙,現在一面陪著三嬸孃說話,一面挑出幾塊最大最好的幾塊布粘在打袼褙的板子上做底子。

三老太太便湊過來看了一眼,“這漿糊熬得不勻,白費了好面。”

漿糊只能用白麵熬,因為白麵的粘性大,能將布粘起來,而高梁米面是不成的。因為在三家村白麵是很矜貴的東西,所以大家熬漿糊時都很仔細,小鍋里加了水,再放一把白麵,小火加熱的同時用一根筷子攪,將水和麵攪勻,不過就是再勻,也難免會有一兩個小小的麵疙瘩,只要用時輕輕輾碎了就可以。

三老太太無論見於氏做什麼都不順眼,因此雞蛋裡面挑骨頭也要找出些毛病來。

於氏受慣了,因此趕緊陪笑道:“剛才灶間裡太暗,我沒有看清,是有些不勻了。”

三老太太便更加拿出長輩的款來,指手劃腳地說了起來,“你哪裡是會過日子的,再次再熬漿糊,把面送過去我來幫你熬。”

於氏口裡應著,她哪裡敢勞煩三嬸孃幫她做活!到是三嬸孃常以此為藉口將自家的東西弄到三房。剛嫁到寧家時她不懂,但是吃了無數虧之後總算明白了。但是再明白,她亦無力阻止三房對自家東西的搶奪。

姑姐和賢兒回孃家時送的白麵三嬸孃已經來要了兩回了,每次都是拿一個大盆舀去大半盆,難道今天她還想要?於氏便說:“家裡沒多少白麵了,再說也不必熬那麼多漿糊。”

其實三老太太對大房還有些什麼十分清楚,而且她今日的目標不是白麵,因此也不堅持,倒是順手在於氏的包袱裡隨手翻揀著,以期找到幾塊好一點大一點的布料,但是於氏哪裡又有什麼好東西?都是些極碎極舊的布,就放棄了尋找,指點著道:“你從這邊開始糊,要小心一點。”

於氏果然揀了塊碎布從那一側開始慢慢粘著。

寧清和寧婉在一旁幫忙挑選合適的布,因為都是碎布,要細心挑出大小形狀合適的一層層拼好,才能將袼褙打得平整,這時候是頗需要一些眼力和耐心的,母女三人就在三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嘮叨聲中打糊好了幾層碎布。

於氏用手在上面輕輕地按了按,感覺十分地平整,又捏了捏厚度,很是滿意,將放在一旁大塊的布拿了起來糊上,不只是最底層要大塊的布,最上面一層也是一樣,將這些碎布夾在中間,這樣又好看又實用。

這時就將粘了袼褙的板子放在炕上立起來烘乾,等到幹了後再從板上揭下來,硬梆梆挺刮刮的,厚的用來做靯底,薄的用來做鞋幫。

三老太太說了半晌的話,見於氏一直笑著應付,便撇嘴道:“你們家人口少,打這麼多袼褙哪裡用得了?”

於氏卻笑道:“這還不夠用,還要再打幾張呢!”

原來寧清的親事已經看好了,就是常來三家村的劉貨郎,小夥子住在鎮裡,家底子厚實,人長得好,又勤快,著實是門好親,比大女兒寧賢的親事還要好,是極令三家村人羨慕的。

這樣的好親,寧家的陪嫁一定不能差了,於氏早算計好了,聘禮要全部帶回去,家裡還要加上一倍做壓箱錢;又有早買好的一對銀鐲子,一對銀耳環;今年再做八身新衣裳,八雙鞋,再給劉貨郎的爺奶爹孃各做一雙,至於劉貨郎本人,他平日裡走街串巷,最費鞋子了,於氏便打算也替他做八雙,有這樣的嫁妝寧清到劉家也會上夫家高看一眼。

平日裡居家過日子,於氏是最謹慎有算計的,早從寧賢出嫁後她便開始重新攢布頭兒,過了年就打這許多袼褙。

三老太太看著於氏由衷的笑臉,心裡便不痛快了,於氏還不是想在自己面前顯擺?大房沒有兒子,但是三個丫頭倒養得都水靈,老大前兩年嫁到了本鎮最富裕的康平村,老二又要許了鎮裡的劉貨郎,剩下的寧婉雖然還小,但看眉眼比她的兩個姐姐還要俊些,將來嫁的也不能差了。

自家的寧雪比寧清還大一歲,卻有些痴傻,連著相貌也越長越醜,一直沒有人求娶。現在於氏在自己面前說袼褙不夠用,還不是示意要給寧清做陪嫁的鞋子,以此來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