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坦克來了,還不趕緊後退?”

耳機裡又響起了隊友不耐煩的聲音,話音未落,又一梭子子彈穿膛而出,比爾熟練地填裝子彈,嘴裡喊著reoading,隨著坦克巨大的身體倒下,比爾也退出了遊戲。單殺坦克是盧西安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他沒事時最愛玩求生之路,在求生之路里最喜歡的角色是比爾。

雲層裡響起了一聲悶雷,雨聲淅瀝。盧西安摘下耳機起身走向陽臺,看著街上的人們為了躲雨四散。他在想那個一面之緣的女孩,想著世界浩大是否還有舊人重逢的神話。

夜雨滂沱,路燈低著頭髮出昏黃的光,雨聲暴戾隔斷了整個世界的聲響。少年撐著傘踏水而過,屋簷下的女孩低聲抽泣。傾瀉而下的雨幕隔開了兩人的身形,只留下一道細微的縫隙——那是他們交會的目光。暴雨沒有懸停,迅速淹沒了這道縫隙。

少年加快了腳步,似乎是在逃避什麼。也許這個女孩只是他生命中千萬過客之一,轉過前面那個街角就能忘記。只是恍惚間,那無助又淒涼的眼神穿透層層雨幕烙在腦海裡,讓他猶豫,讓他迷茫——她沒帶傘嗎?她在等男朋友吧?她為什麼哭呢?會不會以為我是壞人?或者...她需要我的幫助,她好可憐。

世上沒有懦弱的男人,只是還未遇到值得他們堅強的女孩。少年像個英雄轉過身,沉穩的腳步踏過積水,濺起微點水花。手裡的黑傘化作一柄利劍,劈開暴雨,去拯救那個痛哭的靈魂。

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與少年對視。那雙眸清澈靈動,即使淚光迷濛,也如沾了水的寶石——更添閃耀。面對如此動人的女孩,少年緊張得不好意思再看,匆匆道。

“給...你。”他把傘收起擱在女孩旁邊,快步跑進雨中,頭也不回。他不知道女孩的目光追隨了他多久,或者是否有追隨,但跑過那個街角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暴雨模糊了全世界,只有路燈還發著那倔強的光。

“吃飯啊。”

慵懶的聲音打斷了他神遊的思緒,一個男人從臥室出來坐到沙發上,透過惺忪的睡眼看著手機上的外賣選單——這是吳光明,盧西安的合租室友,也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夥伴。

“吃啥,你這老夜貓。”盧西安的語氣比吳光明更加慵懶,好似兩個垂暮的老人在討論最後的晚餐。

“今天開開葷,來個新疆大盤雞。”說著就按下了支付。

盧西安從陽臺回到電腦前準備開一把求生之路消磨等待晚飯的時間。如果是在家裡,盧媽絕不會允許兒子八點半不吃晚飯還在打遊戲,盧媽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斤斤計較和吃苦耐勞是這類人的標籤,盧爸則是個脾氣暴躁的中年男子,他總是晚飯前拿出那瓶珍藏的白酒倒入碗中,再小心地擰上酒瓶蓋放在那一排層板上,酒足飯飽之後便蜷縮在那張破敗不堪的沙發上,鼾聲震天。父母經常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不說話,因為他倆說話就是吵架的前兆,而吵架有很大機率變成打架。盧西安以闖蕩江湖之名離開家鄉來到這座城市,實際上他只想擺脫來自家庭的種種束縛。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匹駿馬,自由之風拂過他的毛髮,馳騁在名為世界的遼闊草原,也許還能遇見一匹母馬...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盧西安迅速跑去扭動門把手,又三步並做兩步回到電腦前。外賣小哥進屋之後觀察了幾秒,禮貌地問。

“您好,您的外賣放在哪裡?”

沉浸在虛擬殺戮中的盧西安顯然沒空回答他。

“來,放這。”

吳光明上前整理了小桌上散亂的撲克,猛吸了一口煙,將它碾滅在菸灰缸裡。說是小桌,其實只是個不到一平米的茶几,他倆平時總是互損,在這破茶几上卻是一起哈啤的兄弟,地上的啤酒瓶都是空的,打牌是他倆每週的固定活動。吳光明重新點燃一支菸,站在盧西安身後嘲諷道。

“我猜這波屍潮不用一根菸的功夫就能淹了你們。”

電腦螢幕上求生四人組站在升至一半的升橋上,不遠處四隻坦克傾巢而出,身後喪屍大軍鋪天蓋地。比爾跳下升橋重啟了發動機,升橋發出隆隆巨響重新上升,比爾卻被喪屍大軍撕碎,通關音樂響起,一排文字緩緩上浮:紀念比爾。

“可我能通關呀。”盧西安站起來對吳光明挑了挑眉毛。

十月的氣溫已經有些轉涼,兩人坐在茶几的兩側,一人拿出筷子米飯,另一人開啟大盤雞的盒蓋。食慾隨著熱氣升騰開來,不大的屋內瀰漫著誘人的香氣。吳光明邊吃邊問。

“你啥時候找工作啊,整天躲在屋裡打殭屍又發呆的。”

“我這不正找呢嗎。”盧西安顯得有些不耐煩。

“哎,你媽之前不是給你找了個工作嗎?咋沒去呢?”

“我的工作當然自己找啦,我媽幫我找算怎麼回事啊。”盧西安非常要強地說。

這是這幾天吳光明第n次催他快點找工作了,像個長輩訓斥後輩,吳光明是盧西安的合租室友,也是他的發小。總是使喚他,也總照顧他,像個嚴苛的工頭,又像個仗義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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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大盤雞隻剩了大盤骨頭,吳光明起身回到臥室,把門一關開啟了自在的夜生活。盧西安負責收拾,今天輪到他。一頓整理後,他扭開了門把手,樓道里還是那盞不怎麼亮的白熾燈,樓梯扶手泛著金屬老化後特有的青光,牆上的小窗戶被木板封死了,水泥地上留下層疊的鞋印,都是這棟樓裡的住戶經過二樓時留下的,這些鞋印在雨天尤為明顯。他快步下了樓,推開防盜門隨手把塑膠袋往垃圾桶裡一扔,徑直走出了小巷。

這棟樓的入戶門在一個小巷裡,斑駁的牆面上貼滿了辦證刻章神奇麻將,經過雨水的沖刷略顯陰森,讓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盧西安撐傘站在巷子口,左邊是一家童鞋店,樓上就是他和吳光明的租屋。右邊是一家理髮店,三色柱還發著曖昧的光亮,街上許多店早早拉下了捲簾門,寥寥幾個行人也只是平添蕭瑟。

兩個月前盧西安滿懷期待來到這座城市,覺得這裡的樹葉都是發亮的,可惜人潮熙攘終究是滌盪了年少輕狂。他想找一份離租屋近一些的工作,所以在附近看看。目光冷冰冰地掃過一個又一個門面,卻始終想象不出自己在那裡上班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