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命運鍾之後,高伊德的各大身體關節都被機械裝置固定住,每具裝置內部都含有神經麻痺素,開啟測試命令後,麻痺素會注入受測試者六大神經元,以使其迅速進入無意識狀態,或者說睡眠狀態。

盧西安剛回流浪者的時候就是這樣,他覺得那種“忽夢忽醒”的狀態挺美妙的。不過當時他在命運鍾之內,外面有袁城虎幫他把關。而現在他在命運鍾之外,成了那個把關的人,這種感覺不好,就像是...手握別人的命運,何況,這個別人還是他心愛的女孩。

這讓盧西安覺得有些沉重,尤其是袁城虎說了那些模糊的話之後。數秒鐘前,他曾產生過逃避的想法——袁城虎為何不親自來執行把關?但很快,他便覺得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就像相信高伊德會愛上自己一樣。

因此,他不敢怠慢,開始了操作——神經麻痺素的注入是自動的,但六大神經元麻痺進度的差值,必須保持在合理區間內,否則可能會影響受測者的睡眠質量,重者可能導致昏迷。

盧西安精細而又熟練地操作著,他曾被自己老爸和袁城虎逼著練習這項技術,照他自己的話來說“就像老爺們穿繡花針”,是一項比較考驗細心和耐心的操作技術。

此刻,它終於派上用場。在盧西安的操作下,高伊德各大神經元的麻痺進度大致趨同,整體穩定。令他頗為驚訝的是——跟自己比起來,高伊德的麻痺進度稍顯緩慢。造成這種情況的只能有兩個原因——高伊德的意志能量在反抗,或者她的意志能量強於自己。

盧西安選擇不深究這個問題,他不想把高伊德定義為“不乖”,也不想顯得自己很弱。

約二十分鐘後,盧西安鬆了一口氣。控制檯螢幕上,四線神經元的麻痺進度顯示已滿,其他神經元也都接近完成。高伊德漸漸失去了意識,沉入遼遠的夢鄉。這裡有近三分鐘的緩衝時間,盧西安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這只是開頭,接下來的操作會更復雜,失誤的代價也會更沉重。

三分鐘後,六大神經元線路全滿,控制檯自動切換設定面板,命運鍾進入準備階段。設定面板盧西安還算熟悉,需要設定的數值和能量很多,他一個接一個地設定,又反覆校對,彷彿一出錯就會永遠失去高伊德。

這個男孩,從未如此認真過。

四十分鐘過去了,盧西安已經進入最後一輪檢查,確認無誤後,他從繁雜的頁面裡找到“精神測試”選項,輕輕點了一下。操作面板進入下一層級,確認與否認的選項出現。點下確認之後,接下來的事都可以交給命運鍾,這對盧西安來說是個放鬆的好機會,可他卻猶豫了——確認與否認的選項上方,還有一個更顯眼的灰色選項,是“神經切入”。

那一刻,盧西安起了私念。

瞭解這個女孩,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回到流浪者之後,盧西安時常會在夜裡登上世紀大樓的天台,遠遠地望著對面的上帝之眼,數著有幾盞燈窗還未熄滅,那幾盞未熄滅的燈,又是否照亮著那個女孩。他一直很喜歡高伊德,他認為“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感,不像愛情,卻又勝似愛情”。

無奈的是,命運之鏟卻將兩人的緣分挖出斷層——盧西安在澳大利亞的摺疊世界裡認識了高伊德,並深深愛上了她,虛擬的她。彼時的高伊德,卻正在英國過著潦倒的流浪生活。

恩怨之戰對於盧西安來說,是與高伊德的重逢。但對於高伊德來說,卻是與盧西安的初遇。他對高伊德過去一無所知,他很想,很想了解這個女孩。

正想著,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懸在“神經切入”的上方,袁城虎的警告讓他下不去手,即使神經切入並不會影響命運鐘的確認指令,但他還是猶豫,他在怕,彷彿進入了高伊德的世界,兩人就會一起墮入命運的深淵。

思忖良久。

“抱歉。”盧西安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跟誰道歉。

神經切入選項轉紅,盧西安點下確認選項。命運鍾發出低沉的隆隆聲,第一次精神測試正式開始。

重鑄、精神訓練、精神測試——命運鐘的三大主要機制。

重鑄的時間最長,通常由第三方設定完整的因果關係,藉由命運鐘的邏輯模型執行,以殺死主接收人的精神為最終目的。其神經切入者可自行取代虛擬人物,前提是摺疊世界中必須存在其對應的虛擬人物。

精神訓練以主接收人的意志強弱區分時間長短,沒有既定的因果關係,摺疊世界隨主接收人的選擇自由發展,邏輯模型則只作為內在參照,不參與事件發展。神經切入者需要透過主接收人允許才可進入。

精神測試的時間最短,沒有因果關係,摺疊世界以調取主接收人回憶的方式展現,藉此來判定主接收人的多項指標。對於發生在過去的事,邏輯模型不會進行任何干涉,神經切入者可隨意進入,並以第一人稱看到受測者的回憶場景,但無法自行退出,直到測試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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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可混合其二開啟,盧西安在澳大利亞接受的是純重鑄,而回到流浪者之後,他通常在重鑄的機制下開啟精神訓練,那樣還能偶爾見到虛擬的高伊德。達蒙·洛克西所經歷的英日恩怨,則是重鑄與精神測試的混合機制,比較少見,但對於一位流浪的國王的來說,是最合適的。

現在,高伊德作為主接收人開啟了“精神測試”的機制,很快就能結束。正因此,盧西安才有勇氣切入摺疊世界,他想看看高伊德回憶裡都有些什麼,苦的,甜的,他都願意一起經歷。即使,那也算不上什麼經歷。

一陣眩暈過後,盧西安進入了高伊德的回憶。混沌中,第一幕場景出現了——開眼便是一片黎明的天空,右半邊視野被一座巨大的歐式建築遮蔽,像一位鋼鐵巨人立於視野上端,堅硬冷寂。只見上面寫著一個英文單詞,盧西安記得這個詞,是孤兒院。

盧西安並不知道高伊德的這段回憶產生在什麼時候,是她剛出生嗎?還是已經長大?總之,這個地方不可能是亞洲國家,而且極有可能就是她的故鄉英國。

晨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天空擴散,很快便是清晨了。盧西安看到,大門外的柵欄開了,一個穿著破洞軍大衣的流浪漢走了進來,在垃圾桶裡翻找著什麼,盧西安覺得——這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摺疊世界的播放速度很快,未等他來得及多想,那名流浪漢就坐在了一旁的臺階上,乾結的頭髮直接靠了下來,這讓盧西安嚇一跳——但一瞬間,流浪漢就不倒翁般彈起,愣了一瞬後,他抱起了襁褓。這時候,盧西安才明白——這是高伊德剛出生的時候,正被放在襁褓裡。

流浪漢看著襁褓裡的高伊德,盧西安也透過高伊德的回憶看著他,二十一年前的他。那一刻,盧西安猛然想起了這個人是誰——就是恩怨之戰中,以裝甲車撞擊黑川內武的那個老人。

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高伊德的回憶裡?盧西安不解。

摺疊世界飛速播放著,流浪漢目光慈愛地盯著高伊德,孤兒院的大門突然開了,一個胖女人手執掃帚衝了出來,流浪漢迅速以身體護住襁褓,而後一個閃身,胖女人撲倒在雪地裡。此時已是早晨了,盧西安聽到垃圾車突突駛來的聲音,流浪漢抱起高伊德衝出了孤兒院大門,將襁褓舉過頭頂,晨光流入高伊德的回憶,也填滿盧西安的視野,當年的生機與希望皆彙集於此。

可盧西安並不知道,那一刻已是她回憶裡最後的溫暖。

流浪漢帶著襁褓離開了,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嬰兒的高伊德一直吃著流浪漢從垃圾桶裡翻來的食物,又時常會大哭生病。流浪漢不得已,只得將高伊德送回孤兒院,盧西安又見到了那個面目兇狠的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