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陀螺鬼在被收入九黎壺之前曾是一位西方天神的法寶,那時候他還被稱為“聖陀螺”或者別的更好聽的名字。在他生活的時代,神與神之間經常會爆發各種爭端,什麼“你居然和我看上的女神搭話了”、“我搭話的女神不要太多你說的是哪一個不管是哪一個都不關你的事”、“馬路上那麼多人你幹嘛盯著我是不是想和我打架啊臭小子”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發展成一場驚天動地的浩劫。

很多神靈的攻擊方式很單一,就是互相投擲法寶,看誰的法寶比較厲害。很不幸的,聖陀螺屬於不那麼厲害的那一類法寶。他的主人在毆打情敵失利後將過錯歸在他身上,將他扔下凡塵,讓他與魔界地獄裡那些邪氣橫生的屍骨為伍。久而久之,法寶有了靈智、化出了實體,卻再難重返清聖。

妖陀螺鬼就這樣誕生了。

“他既然造法寶是為了和別人幹架,幹嘛當初不努力造得厲害一點啊!”妖陀螺鬼原本是想要和皇甫笑禪聊天促進感情,但說著說著又動了真感情,恍惚間他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個個無望地在白骨邪氣中仰望天空的日子,哇哇大哭道,“打架打輸了是我的錯嗎?學藝不精的人是誰啊?”

他哭得是那樣慘烈,全身的骨頭都在“誇拉誇拉”地應和著,皇甫笑禪稍稍擋了擋,以免這些骨頭因為妖陀螺鬼的動靜全數掉入湖中。

“然後呢?你就遇見了晦王嗎?”皇甫笑禪問道,“她給了你希望嗎?”

“……算是吧。”妖陀螺鬼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他的抽噎依舊沒能夠停下來。他身邊坐著的皇甫笑禪感到有些尷尬,他感到自己似乎要為妖陀螺鬼想起悲傷往事這一點負上些責任,但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他。

“好了好了,魚都快燒焦了,林主你快嘗嘗,我保證一點魚腥氣也沒有。”妖陀螺鬼故意大聲招呼道,好像這樣就能把所有的不快都趕走一樣。

皇甫笑禪接過魚,烤物特有的香氣溢進他的鼻尖,他猶豫著咬了一小口,果真沒有半點腥氣。他看了看妖陀螺鬼,忽然想到對方其實是無法進食的,他吃的任何東西都會以所有人都能看見的方式滾出他的體外,這實在是一件天大的不幸。因為他永遠無法體會到吃飽後的那種滿足感。

而那是一種活著的滿足感。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建立殘林嗎?”皇甫笑禪談起了這個他一開始想要回避的問題,“你應該換個問法,問我是如何傷殘的。”

“哎?”妖陀螺鬼愣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說道,“和你的傷殘有關嗎?那我就不問了。反正這也不是什麼我必須知曉的事情,沒必要白白惹你傷心。快,吃魚吃魚,這魚都要冷掉了。”

皇甫笑禪沉默了片刻後,無言地吃完了整尾魚。

“你的魚烤得很好。”他說道,然後又問道,“我聽說南溟之王來者不拒,所以南溟是許多妖物的停駐之地,那些妖物都和你一樣嗎?”

妖陀螺鬼努力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他們都沒我長得帥氣可愛……你別不幸,依照我的骨架來推斷,我若是有皮肉那定然是一個絕代風華的美男子。”

皇甫笑禪:……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後說道:“若是那裡的住民都和你一樣,想必真的是人間天堂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不要去打擾殘林裡別的住客。”

待他走遠好一段距離後,妖陀螺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被誇獎了。

他傻笑了好一陣,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才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息。

‘要寫信給晦王陛下。’他想道,‘她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玄寶再見到蘭漪章袤君是在三天後的一個清晨。蝶妖早早地將章袤君的行蹤報告給他,他也不吝早起,周到地為章袤君倒上了一杯熱茶。

“你知道我要來?”章袤君挑眉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義兄那裡得來了明確的指示,他今日來拜訪時的心情比之前那一次要輕鬆得多。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我瞧見客棧門口的蘭花開得更豔了,於是便想到了你,心中已經有了些預感。”玄寶一邊晃著手中的茶杯一邊說道,“你今日心平氣和,看來上次確實是誤會。”

“是我多有得罪。”

“我不會見怪。”玄寶笑道,“若是有人惹到了我,我可能反應比你還要激烈幾分。如何?今日前來你可有多一個朋友的準備。”

“蘭漪章袤君的朋友可不是好做的。”章袤君說道。

“我知道。”玄寶緩緩道,“所以我覺得你配做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