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空曠原野的羊腸古道之上,達達的馬蹄聲回響,半面覆著銀色面具的人端坐於馬背上,面上無悲無喜,就連倦怠也沒有分毫。而與他同行的女子卻是表情豐富,不停地就一些沒有太大邏輯關聯的瑣事嘮嘮叨叨,似乎在不停地考驗旅伴的忍耐極限在哪裡。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在兩分鐘後,她的旅伴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你如果再這麼說下去,就算你的姿容再出色,也會被人厭惡的,更何況……”說太歲說道,他這明明是一種忍無可忍的抱怨,但從那和他的面容一樣平淡無波的語氣中卻絲毫聽不出這一點。

“誰說我只有臉好看,我性格也很好啊。”依舊頂著翳浮雲的化名的小歲像是沒有聽見那未盡的“更何況”那樣恬不知恥地說道,“我那麼溫柔體貼、活潑可愛,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呢?”

“離開森獄讓你得意忘形了嗎?”說太歲說道,“過去我一直覺得你太過活躍鬧騰,如今看來是我冤枉你了,原來之前在我和央措面前,你已經是有所收斂了。自來到這苦境之後,你閉口不言的最長時間不過是區區十分鐘,就連夢中你也會有囈語。”

“你這說得也太誇張了吧!”小歲氣鼓鼓地說道,“那好,從現在開始我不說話了,絕對一個字都不說了,到時候你可別覺得煩悶。”

“那可真是謝謝你高抬貴手了。”說太歲回應道。

“喂喂喂,我們之間的友情呢?是泡沫嗎?”

“如果你再這麼沒有重點地說話,那也是遲早的事。”說太歲說道,“這一路上,你究竟想要說什麼,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就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嗎?”

還真不能。

小歲飛快地瞥了一眼融在影子中的天羅子,心裡有些糾結,出於道義,她並不想做出口不擇言讓小孩子傷心難過的事情,這一路上一直靠東拉西扯讓說太歲領會她的精神,可惜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實在是令聞者落淚,他半點也沒有明白她真正想說的話。

她想說的是留在森獄的逸冬青。

“森獄的規矩太多,離開那裡或許是一件好事。”她最後只能這樣說道,希望說太歲能夠順著她的思維向下聯想。

幸好這一次兩個人的思路終於對上。

“或許吧。”說太歲說道,“不過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不可能再回頭了。”

“環境會改變人的,如果我一直待在森獄裡,可能總有一天就真的再也不會那麼多話了。”小歲感慨道。

“有些東西……也許不會變,如果那些東西不變,也就足夠了。”

“這是你所相信的,還是說這只是你的希望?”小歲問道。

說太歲沒有回答,兩個人沉默地向前行進著。

打破這沉默的當然還是小歲。

“我還是覺得這不對勁。”她皺著眉頭說道,“為什麼你可以騎在馬上,我卻必須要靠兩條腿走路呢?”

“羽駁載不動兩個人。”說太歲坦蕩地說道。

他□□的愛駒立刻發出一聲嘶鳴,似乎是在抗議這汙衊。

小歲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我被你嫌棄了。說真的,作為多年的朋友,以及立場相同的同僚,我覺得你的這種態度很不友好……”

眼見著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旅伴又要叨叨幾個時辰,說太歲立刻打斷她道:“如果我讓你與我同騎,你能保證不再多話嗎?”

小歲斟酌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於是在馬背上的說太歲伸出了手,在小歲握住後,他微微用力將她提了上去,讓她坐在了他的後方。

“不準多話,不準亂動。”他面容肅然地提醒道。

“真的,浮雲姐姐你還是少說點話吧。”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保持著沉默,安靜地看兩個監護人鬥嘴的天羅子終於選擇了他的立場,然後開口道,“現在師父被你煩得都不肯聽我說話了。”

小歲:天羅子你是覺得現在我打不了你所以就可勁作對嗎?

她正想和說太歲抱怨一下熊孩子對她造成的心靈傷害或許這可以解釋為她試圖透過對說太歲的精神傷害來撫平自己的痛楚),卻感到羽駁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想起之前答應說太歲的事,忽然一陣心虛,心想該不會是說太歲見她不守信用所以要把她趕下馬了吧。

然而下馬的人是說太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