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高手過招之前應當是要寒暄一二的。

尤其是在兩位高手都是一方勢力之主的時候,要打的招呼、要制定好的規則似乎會更多。

然而馭恆夫人並不知道這些常識。

或者說,哪怕她知道,她也不準備遵守這些所謂的“一般而言”。

“你就是墮神闕?”她以一種挑剔的目光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挑剔什麼)打量了對方一陣後開口問道。

“閣下便是怪樂地新主馭恆夫人?”墮神闕問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當真有搏命的必要嗎?”

“我比較希望這是最後一次。”馭恆夫人這樣說道,話音剛落,她便抽出身後揹著的玉琵琶信手一撥,一聲刺耳的弦動之聲猶如被旋風裹挾著的利刃一般向墮神闕斬了過去,見妖皇側身避過之後,心知對方與她過去所見的弱小妖物不可相提並論的馭恆夫人眉目一凜,腳尖輕旋向後退開一步,右手輕輕揮出捏了個法決,本就昏暗的妖界瞬息又被更深的夜色籠罩。墮神闕微微皺眉,向後急速退開,卻見原來站立的地方已經結起了一層冷霜。

急促如同驟雨一般的琵琶樂聲連綿不斷地傳來,一輪明月出現在琵琶身後,如同夜色中的湖水一般泛著溫柔的漣漪,天地之間的所有事物彷彿都停止了,無論是觀戰者還是戰鬥中的對手都一同被拖入了這如夢如幻的靜謐世界,所有的戰意、所有的殺意都平息了下去,心中只有那片月色。

隨著樂聲,明月一點點地變得殘缺,周遭也越來越安靜。直到最後,連樂聲都聽不見了,只有演奏者微帶不確定的輕輕的一聲呢喃。

“殘月鎖漪?”

她看了看四周,眼中帶了幾分困惑。

不知何時,她處於一片黃沙之中,姿態各異的壁畫似曾相識。

她聽見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內外七修總共十四人,且這場戰役與其說是混戰不如說是一對一的捉對廝殺,因而場面算不上有多壯闊,至少比不上惠王當年跟隨楊素時所見識到的戰場,但若是以雙方的傷亡數量來看,這場戰鬥算得上是慘烈。

惠王想要放棄拿走三兇的打算了,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徑,沒有足夠的理由,她很難做出這種違揹她的道德感的事。但她又轉念想到墮神闕曾經提到過的,以及她曾親身感知到的他對於黑獄的心心念念。她知道三兇對於黑獄而言有多重要,且這本就不是武道七修的東西雖然嚴格地說這也不算是墮神闕的東西),拿走它難道還需要擔心違背道義嗎?這讓她感到有些為難了,在她思量之時,這場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我們要動手嗎?”玄寶已經將寶弓持在了手中,似乎迫不及待要做一回攔路強盜了。

惠王看了看他,在內心猶豫的天平上又加上了“為孩子樹立優秀榜樣”的籌碼,做出了選擇。她搖了搖頭,將玄寶手裡的弓按了按,自己解除隱蔽身形的術法從隱藏地走了出來,她的目光掃過或站著、或坐著、或倒著的七修眾人,在他們戒備的目光中說道:“我能救這位和這位,雖然他們傷了根基只能再活五十來載,但總比在今日便斷了性命的好,若他們有機會還能成家享受天倫。”她很快判斷出了這場戰役中的勝者,向著倒於他人懷中還在留遺言的兩人指了指,他們的傷勢對於尋常大夫而言定然是沒有活路了,而後她頓了頓接著說道,“條件是將不屬於你們的那三樣東西交給我。”

“你是說那他們身上那些陰氣森森的玩意兒?你要它們做什麼?”有一個靠著岩石而坐的人站起身來,咳嗽了兩聲後說道,此人的面貌算得上英俊,只可惜他此刻身上的斑斑血痕灰跡交錯在一起,再加上他頭上那大得出奇的詭異裝飾讓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自然是把它們物歸原主。”惠王說道,“你們毀不了那些東西,甚至不知道怎麼把它們封印起來,留它們在這世上只是禍害,倒不如將它們交給我,由我送還給能夠控制它們不會被它們的邪氛所擾的人,一個確定的麻煩總比三個不確定的變數要好一些,至於這樣做會不會惹起別的什麼麻煩……反正素還真很擅長處理這種事,你們可以暫且放心。”毫不猶豫地將鍋推給武林賢人之後,惠王伸出了手催促道,“快些做決定,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頭戴奇怪發飾的男子皺起眉頭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正想要再說些什麼,那抱著一名傷者的白衣劍者站起身,冷冷道:“不必多言了,那幾樣東西已經在方才的戰鬥中散失了,就算我們同意,恐怕也找不回來了。”

惠王判斷出他沒有說謊,這讓她有些難辦了,她不懼困難,但前段日子她已經習慣了順風順水,因而此刻難免還是愣了一瞬,片刻後,她不甘心地說道:“難道你不再多試一試嗎,也許它們還沒有丟遠呢?你不在乎你朋友的性命了嗎?”

“在乎。”這一次回答她的是那位頭戴怪異飾品之人,“正因在乎,所以不能讓好友們的性命與禍害蒼生的罪過扯上聯系。”

惠王感到有些棘手了,她感覺到那些傷患心中的求生意志已經不如之前那麼強烈,顯然聽見了惠王言論的他們已經做出了抉擇,比起天倫之樂、生命之樂,他們更想要實現自己的英雄夢。哪有會為了個人的生命而連累蒼生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