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洛河水面月影盪漾,河床兩岸風吹柳斜。

燈籠一個接著一個亮起,放眼望去一派熱鬧景象。觀光的人群,叫賣的小販,追逐嬉戲的孩子,搔首弄姿的伎人,倒在路邊的醉漢。一輛馬車停靠在不起眼的地方,不經意間從馬車後面走出一名戴著銅皮面具的白衣男子,而趕馬車的人穿著紅杉。面具男子似乎想避開這個熙熙攘攘的世界,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

載有豪客的畫舫點燃全船燈籠,歡聲笑語中,緩緩駛離河岸。

岸邊還有許多燈舟,舟上往往只有兩名女子,一名女子扶漿,一名女子攬客。每每有男子把目光投向她們,她們都嬌聲呼喚。偶有男子登上小舟,被女子引入小倉放下窗簾。洛河水上說不盡的詩情畫意和紅顏悲歌,隨著水漿輕搖,慢慢飄向河心。

突然聽到兩名女子的吵嚷聲,好像是因為爭搶客人而鬧將起來。她們越吵越厲害,竟帶著同伴衝上河岸,四人見面捉對廝打。周圍一群人看著熱鬧,卻沒人去阻攔,反而有人叫好。

四女繼續廝打,揪住頭髮各不想讓。

面具男子思忖片刻,鑽進人群來到中間位置上,先分開兩個打得並不激烈的丫鬟,再去分那兩名纏鬥的主子。

這兩名伎人都是豔麗衣衫罩身,可打起架來卻不手軟。抓撓蹬咬,使盡所能。一伎人身材高壯,將那瘦弱伎人壓倒在地。瘦弱伎人雖力虧,可她卻是個倔強性子,揪住高壯伎人髮髻不鬆手,低著頭,閉著眼,伸手去抓撓。而高壯伎人輪起巴掌左右開弓,不久後就把瘦弱伎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瘦弱伎人被打得悽慘,可週邊起鬨叫好的聲音卻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人喊出“扒她衣服”這樣的惡言。面具男子走過來,輕描淡寫在高壯女子背後戳了一指,那女子好似洩氣的皮球,立刻沒了力氣。而倒在地上捱揍的瘦弱女子,也被面具男子抓住手腕。

面具男子輕輕道:“誰先停手,賞五百。”

二女子隨即不再打,兩個小丫鬟也跑了過來。她們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待面具男子宣判,誰才是先停手的那個。卻沒想到男子掏出十塊銀幣,各賞五塊。

“豪客!來這邊玩耍!”

見面具男子出手豪爽,呼喚聲不絕於耳。要知道,這幫遊船女子要價並不很高,即便登船飲酒作樂也未必花這麼多錢。

而看熱鬧的人群突然散去,甚至有人因為看得不夠爽而罵罵咧咧。

面具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蘇御。他左右看了看,見那高壯女子面有兇相,而那消瘦女子卻是個俊俏精美的。如此美妙女子淪落畫舫之地,不禁讓人心裡一酸。

蘇御指著精美女子道:“哪個是你的船。”

女子驚喜貌,整理一下頭髮,指著一片小舟,隨即扶住蘇御臂彎道:“這位爺隨奴家來。”

蘇御沒再回頭看那高壯女子,聽她腳步聲應該是憤憤離去。

登舟,女子輕笑間擺好果盤酒杯,正欲放下窗簾,卻被蘇御攔住。

“跟上前面那艘大船。”

“原來這位爺是要擺渡?”

“只是跟著,不必靠舷。”

“哦…,那爺飲酒麼?”

“不必。”

“小奴卿水蘭,美仙院瘦馬出身,會許多曲子,尤擅琵琶。這位爺可喜歡聽麼?”

說話間女子抱起琵琶,抄起撥子。蘇御掃了她一眼,發現她眼中有期待神色,或許她琵琶彈得很好,希望展示才藝給這位面具豪客欣賞。若能打動豪客成為主顧,自然是最好。可女子發現這位豪客並沒有要聽琵琶的意思,臉上期待神色漸漸消退。一副可憐模樣,又將琵琶放下。

這時倉外丫鬟問:“這位爺,跟多遠合適?”

蘇御道:“十丈。”

不久後那畫舫便停下了,而載有蘇御的一葉扁舟也停了下來,蘇御目光在水面上掃了掃,竟沒見到花聽風。心中不禁疑惑,難道七師兄那邊遇到麻煩了?

太后要殺歐陽椿。

可太后剛與五大將達成協議,不好動用明面勢力。所以錦衣衛、京統,包括內侍省都動不得,而這時太后盯上了江湖勢力。太后當然沒指望蘇御親自動手,可蘇御去紅黑寺看了看,屠彪、馬修、顏小乙都有傷,根本無法執行刺殺行動。而其他人武功不夠檔次,蘇御又不放心。

這時花聽風說,憑藉他的輕功,完全可以單獨行動。事後蘇御不必向太后說是誰幹的,如果太后一定要問,就說是李漠白。

本來花聽風要自己行動,可蘇御不放心,便帶著梅紅衫一起過來。萬一失敗,打個掩護也是好的。

殺人之前,蘇御一定要打聽打聽,若這歐陽椿是一個忠臣孝子,蘇御有些不忍下手。可是打聽唐念時,卻把脾氣耿直的念博士氣得鬍子一撅。原來這歐陽椿最是道貌岸然之輩,人前滿嘴仁義道德,背後盡是男盜女娼。他有今日地位,真可謂富貴險中求。黨爭時他依附親王趙準,才得以提升為太學府祭酒。趙準倒臺他立刻抱緊趙挺。如今見五大將強壓太后,他便要出頭,以那“仁義道德、國規禮法”為五大將衝鋒陷陣。可惜這次他玩大了,惹惱太后鷹犬張密,結果才引出一連串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