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棋局
章節報錯
馬駿的父親馬德文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盯著書桌前牆面上曾梵志①的布面油畫。他揉了揉太陽穴,他渴望能回到從前,回到與馬駿和妻子一家三口的清貧時光,那時他們是快樂幸福的,是一個完整的家。
可現在一切都化為烏有,就偶爾有那麼幾次,能看到馬駿露出開心的笑容,也未必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他也怕不能得到好的結果。
他在隱藏著自己的脆弱,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他很多次很多次對著老天祈禱,希望老天能給他一些明示,可欲望讓他無能為力。
他曾經試影象其他為官之人一樣,平凡度日碌碌無為,遵紀守法,維護共和國綱領,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怕複雜的人際關係,怕現在的生活,更怕馬駿因為他毀掉自己的人生。
一開始他利用兒子馬駿的畫作開辦畫展,收受賄賂。他繞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圈子,將馬駿的作品開出天價,很多想讓他做事的人,看準馬駿的畫作,進行購買。一開始,馬駿以為,這是自己才華的體現,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畫作只是一些洗錢的工具。他不斷創作,不斷湧現靈感,成為了中國首屈一指的年輕當代畫家。可漸漸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慢慢發現,他的父親,利用他的畫,貪汙受賄高達十幾億!他開始放下畫筆,為了正義,他創作了最後一個系列作品《白菜》。
馬駿曾經一度制止父親在艱險官途上越走越遠,可是馬德文自是有騎虎難下的為難,幾次想放手不做,可其中牽連厲害關係太多,如果就此放手,失去掌控,後果不堪設想。有些事情一旦開了路,便再無回頭日。可是他無法像保羅·克利夫②在《犯罪小說家》裡說的那樣想:“你不必擔心人生的列車正行駛在哪裡,畢竟它一旦啟動就難以掌控。”反之,他處處擔心,因為這種擔驚受怕,他徹夜難安,每天盤算著怎麼把這盤棋走活。他心力交瘁地嘆一口氣,喉舌乾燥,又抿了一口手裡杯中的低咖啡因阿薩姆紅茶。
此時,馬德文聽到一陣車的馬達聲,他站起身看看誰來了,確定是他兒子的車方才坐回椅子上。不一會兒馬駿進了書房道:“聽說趙悠悠撤保了?”
“是的,說來也奇怪,趙悠悠哪來那麼多錢保一幅畫?”
“爸,要不我們把所有的《白菜》系列給燒燬了,就此收手。”馬駿這麼問,只因他不忍把他爸往絕路上推,故想看他爸能否在這最後的關頭懸崖勒馬。
“你以為事情是你想的這麼容易?其中人命關天,不能這麼武斷。”
“武斷?你是怕這些畫沒了,你變得像以前那麼窮,是嗎?”
“馬駿,我只想給你一個好的生活而已。當初,要不是你爸我為官清廉,一貧如洗,你媽也不會離開我們改嫁去了瑞士。自打那天起,我就想,我不能再因為窮讓人看不起。那時你年紀才四歲,什麼都不懂,我就琢磨著,在你還沒上小學前,一定要出人頭地,要讓你從小活在優越感之中,不能到時長大了又嫌你爸沒本事,嫌你爸窮,而離開我。”說到此,馬德文哽咽了一下。
馬駿坐到沙發上,頭偏朝一邊看著窗外,他實在不想看到他爸的面容,他說:“下海經商你不做,這照樣能賺錢,可是你卻......”
“你以為下海那麼容易?那時你爸我一分錢的積蓄都沒有,就連做生意的第一筆啟動資金都不見影子,怎麼下海做生意?所以,我也只能利用自己一點點微薄的權利,幫人蓋幾個章而已。”
“蓋幾個章?”馬駿頓了頓,實在不想繼續說下去,“就因為蓋幾個章,燃起了你的慾望之火,想把官越做越大,可現在,你看看,你利用我收受賄賂,一副《白菜》炒出天價不說,這也就算了,你還讓我......”
“夠了!”馬德文大發雷霆,“我已經聽膩了你的說教!你現在畫你的畫,玩你的車,其他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你爸老謀深算步步為營,你會有今天的瀟灑?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別再給我捅簍子!你要知道,你的這些畫,只能拍給那些需要我幫助,且以高昂價格競拍的人。你看看你,居然給我捅出那麼大的窟窿,隨便拿著你的畫去佳士得拍賣,你以為佳士得可以把你的畫拍到一千五百萬?要不是我讓梁鵬以高出八百萬的暗標拿下,都不知道這畫會到哪個人手上,要是被搗出畫裡藏的東西,那更是不堪設想!誰知道他那個作妖的女朋友趙悠悠竟然把這畫當成是梁鵬的私人財產,傻到去買保險!”
馬駿本來想回來和他父親小酌幾杯,說說以前父子倆開心的事,可是每次回來,都會撞在槍口上,兩人都會正面交鋒。他想,他們是回不去了,一股強大的力正把他們拉得更遠,無法靠近。
馬德文見兒子坐那不吭聲,嘆了口氣說:“最近我真的很累,想到趙悠悠哪來那麼多錢去保一幅畫,便脊背發涼,想是不是她有什麼幕後黑手在跟我玩牌?”
“爸,我看你自己也樂在其中不是嗎?”馬駿蠻不正經地說。
“你別跟我貧嘴!我已經讓梁鵬去查趙悠悠的底細,還好現在她兒子在我們的全面監控下,看她暫時也不敢作出什麼妖,還有她那個剛離婚的前夫陳豪,也是我們調查的範圍。”
馬駿一聽這名字怎麼那麼耳熟便問:“那個陳豪?怎麼了?”
“前段時間我令人隨時盯緊趙悠悠,那晚盯得太緊,主要是因為這車突然加速,我們還以為追查到線索了,能把趙悠悠的幕後黑手給逮出來便緊追不捨。沒想到是她前夫陳豪在開車,車子太快,他給開翻了,我派出的這幫人生怕引來更大的麻煩,便沒有管這翻了的車,一溜煙回來了。開始還以為趙悠悠她一命嗚呼在這車裡,沒想到出事的是他前夫,所以我才讓梁鵬把趙悠悠帶來這兒,關在暗房裡審訊!可怎麼問,她都不招,我能有什麼法子,她和梁鵬倆人販毒,已經被警方給盯上了!如果我這時再插一腳進去,豈不引火燒身?所以,我就在懷疑陳豪與此事是不是有關聯?”
馬駿一聽,才知道他爸口中的這個陳豪,與李文的前男友是同一個人,便鄙夷地笑了笑,心想那天在醫院的陳豪簡直就是個窩囊廢,他能作出什麼事來?難不成還是個便衣警察?職業臥底?想想都覺得好笑!
他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凌晨兩點多,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道:“今晚我就住這兒吧。”
馬德文看一眼兒子:“那你一個人待著吧,我現在要回城裡的房子,這段期間你可千萬別帶什麼人來這幢別墅,最近我聯絡了你母親,想把一部分財產轉移到瑞士銀行,我也是為你打算的,如果確實這事兒不好收手,我自會處理那些畫作,不需要你提醒。另一方面,若我真的在這官場浮沉中翻了船,也是我咎由自取,你還有大好年華,到時候,你媽會幫你安排。”
說完,馬德文清了清嗓子,起身離開。他叫他的貼身司機載他回城裡的住所。
馬駿看他父親走了,便鬼鬼祟祟地來到了地下室,他的眼睛還沒有適應這裡的黑暗,開啟手機用燈光依循著找到開關,開啟了地下室的白熾燈。
地下室儲物間內,雜亂不堪,大多數擺放的是馬駿從小時候到現在的一些油畫習作和棄稿。還有一些汽車的零部件和廢棄引擎。他依循著上次放東西的地方,搬出了一副油畫,清理走上面的灰塵,將它抬到別墅車庫那。他啟動了另一個車庫的門,將畫作放到了那輛空間大一點兒的路虎車裡,轟起油門,將畫運往創意園區的畫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