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誕下五個子女,裴五郎乃是老年得子,最受寵愛。

趙都安輕輕嘆了口氣:

“可惜呀,終是教子無方,尤其是五郎,幾乎是孫兒年紀,侍郎無心力管教,其餘人更不敢,養成跋扈浪蕩性子。”

裴楷之沉著臉:“你究竟想說什麼?”

趙都安笑了笑,起身彎腰,奪過老侍郎的魚竿。

單臂抬腕,造價不菲的釣竿彎曲如弓,魚線崩的筆直。

水底魚兒掙扎,翻起浪花,應是條大的。

“城北有個私宅賭坊,我前不久與五郎在其中結識,臭味相投,他運勢不好,一時輸紅了眼,便向我打了個欠條……”

趙都安慢條斯理,敘述事件經過。

裴楷之的一顆心,也一點點沉入水底。

“所以,你今日是登門討債的,”裴楷之斗笠下,花白鬍須抖動,“欠條在哪?”

“呵,侍郎以為,我會帶在身上?”

趙都安嗤笑一聲:

“你若想驗證,自可以回去審問五郎,便知我所言真假。”

裴楷之面無表情:

“你以為,可憑藉這點小錯,威脅老夫?”

“不敢,”趙都安慢悠悠操持魚竿,時而繃緊,時而鬆弛,如此才可令魚兒筋疲力竭,而不脫鉤:

“這點小事,哪裡能威脅到你?最多便是批一個教子無方罷了。”

頓了頓,他笑道:

“但……五郎卻沒這般容易過關,本朝嚴厲禁賭,尤其官宦及子女,處罰尤甚。

若是先帝在位時,或也睜一隻,閉一隻,不會苛責,但如今是女帝當朝……侍郎也知,如今廟堂雨大風急,人人自危,生怕露出痛腳……

若這時,我將這按了指印,寫明地點,時辰,賭資條目的條子,遞給馬督公。

或者乾脆遞給都察院……隸屬於清流黨的御史……你猜,會發生什麼?”

猜?根本不必猜!

那幫絞盡腦汁,向女帝表忠心的惡狼走狗,會死死咬住五郎。

用太祖制定的律法,想盡方法嚴懲,給他製造不痛快,甚至處以“斷手”的刑罰。

而李彥輔也不可能,為了裴家的一個紈絝子弟,發動整個“李黨”抗衡。

裴楷之麵皮抖動,水下的大魚掙扎力度愈大:

“你若公開,那你賭博之事,也會公之於眾。”

“哈!”

趙都安誇張地笑了下,不甚在意:

“我這種爛人,不是很正常嗎?跑丟了莊孝成,我都撐過來了,何況這點小事?

何況我前幾日,才獲了陛下賞賜,清流黨豈會針對我?

便是彈劾,大不了把我丟去‘道逍樓’去,坐個十天半個月黑牢,出來又是一條好漢,但五郎可就沒這般好運氣嘍。”

頓了頓,他微笑道:

“侍郎大人,你也不想讓最寵愛的小兒子,落得個斷手斷腳,剝官勞役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