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淵卻不理她,兀自去桌子前面坐下,猛的看見地上一地的碎瓷片,臉色更加陰沉,厲聲道︰“這是幹什麼!”

蔣氏看了一眼,笑道︰“只是柔兒說錯了話,我心中不快,才……”

林文淵充滿怒意地瞪了林元柔一眼,那目光似有無限怨毒,林元柔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惹怒了對方。

蔣氏看情形不對,臉上的神色刻意放緩,語氣也十分溫柔,軟聲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女兒又沒有得罪你,怎麼眉毛不是眉毛眼楮不是眼楮的……”

“怎麼了?!哼!”林文淵的目光幽冷,猛地盯著林元柔,那目光極為可怕,“有人來向你的好女兒提親了!”

“好哇!秦王這麼快就提親呀!”蔣氏剛要高興,突然想到了一點,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可是……世子的婚事,不是要等陛下賜婚嗎?”

“是曹家!”

“哪個曹家?”

“曹榮!當今聖上寵愛的玉妃的弟弟!”林文淵的這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林元柔驚呼一聲,曹家怎麼可能來向自己提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還當是怎麼了,原來是為這件事,老爺何必動怒,這樣的跳樑小醜,怎麼配得上咱們柔兒,您找理由回絕就是了,還怕找不到藉口麼……”蔣氏的眉頭舒展開來,帶著笑意道。

“說得容易,總要再三思慮,權衡利弊……”

蔣氏瞪大了眼楮盯住丈夫,她記得清清楚楚,不久前丈夫還對自己嘲笑那曹家不過是仗著裙帶關系才會青雲直上,十分叫人瞧不起,怎麼今天口氣卻變了。

“您這是怎麼了?”

“曹家畢竟後面有玉妃撐腰,我們要拒絕,總得有個像樣的藉口。”

“這有何難,八字不合,齊大非偶,多的是法子。”林元柔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蔣氏臉上滿是笑容,但眼楮已經不笑了︰“父母議論婚事,哪兒有你女孩家說話的地方!還不退下!”

林元柔看了一眼父親陰沉的臉色,行了禮後乖乖出去了。

“沒那麼容易,曹榮雖蠢,他爹卻不是蠢人,若沒有把握,他根本不會開這個口,我只怕是……他們還有後話。”

蔣氏不笑了,認真地道︰“那老爺快去請秦王,盡快向陛下提世子的婚事吧!”

“當真是婦人之見,目光短淺!”林文淵拂袖而起︰“你當我不知道嗎!只是秦王殿下近日連連受到陛下斥責,卻又不明緣由,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去觸黴頭!唉,都是你這女兒不好,沒事出去亂跑,叫這樣的登徒子看到,簡直是傷風敗俗!”林文淵並不知道,林元柔的繡鞋已經落在了曹榮的手中,他若是知曉,只怕更要氣死。

“這能怪柔兒嗎?許是上一回大公主的賞花宴,去了不少人,被那人看到了也不一定。”蔣氏的細眉皺了起來︰“秦王不行,也可以讓別人開口向陛下提起。徐貴妃是秦王的親生母親,不如請她開口……”

“不妥,不妥。”林文淵背著手,站在那裡連連搖頭。

“有什麼不妥!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你不早點下定決心,陛下起了旁的心思,這世子妃可就落不到咱們女兒頭上了!”

林文淵的眼楮裡剎那間閃過一道光亮,又很快消失,仍在緩緩地搖頭。蔣氏生氣得直跳起來,用低沉的語調急促地說︰“你裝什麼啞巴!明明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肯講,還要逼著我講……咱們大房和二房之間勢如水火,那老太君盡力維持你大哥的性命,又談何容易?你的才能早為皇上認可,欠缺的只是親王的支援了。把柔兒嫁過去,從今往後就能得到秦王的鼎力支援,你還會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做一輩子嗎……”

林文淵看著蔣氏,精明的眼楮裡卻是閃爍不定,他在猶豫,這個時機開口,是不是最好的,“再等等吧!再等等看!”

蔣氏立刻壓不住火氣,一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突然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說︰“隨你吧!如今連你那個外甥女都嘲笑到咱們頭上來了,說你我都是庶出的,柔兒也高貴不到哪裡去!哼!你還要讓人家看多久的笑話!你還要我們母女承受多少的羞辱!沒用的男人,早知如此,我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林文淵猛地一轉身,一雙眼楮氣的血一樣紅,突然狂怒地沖到蔣氏跟前,一把揪住她繡著金梅的前襟,掄開巴掌,“啪”地抽了她一耳光。

蔣氏一下子驚呆了,她雖然是庶女,嫡母卻沒有親生女兒,便將她養在膝下,從小懂事以來,也沒人敢動她一手指頭!

她登時就要大怒起來,可是隻對林文淵看了一眼,便愣了。林文淵的臉上充滿了憤恨,那庶子兩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他的面孔被這種憤怒刺激的幾乎變了形,大口大口地喘氣,全身在微微發顫。

霎那間,蔣氏的怒火一下子平復了下來,她慢慢走到丈夫面前,輕輕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襟,小聲叫道︰“文淵,對不起,是我錯了……”

林文淵看著她,目光冷凝,卻一個字也不說。

蔣氏哭泣︰“這都是被歐陽暖那個賤人氣的,她嘲笑咱們的親生女兒,欺負她羞辱她,我是心裡難受啊!”

“歐陽暖!歐陽暖!她竟敢說出這樣的話!”林文淵的身體慢慢平靜,臉色卻變得更加蒼白,陰沉的眼楮裡頭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你瞧著吧,很快我就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蔣氏猛地抬頭,驚駭地看著林文淵……

對於鎮國侯林文龍,歐陽暖早已沒有太多的印象,她只記得,他性情十分溫和,行事卻和老侯爺一樣剛正不阿,很小的時候總是喜歡將她抱在懷中,教她看字帖,對她的疼愛幾乎超過了親生女兒林元馨。她知道,其中多少有些移情的作用,然而直到她傷重,也沒有能再見到他,足以見得,他真的病得很重。然而,六月十四是鎮國侯的壽宴,他必須出席。這不只是為了鎮國侯府的聲譽,也是為了震懾住在不知名的深處湧動的暗流。

六月十二,鎮國候府從宮中請來了一位太醫。這一次,老太君帶了歐陽暖一起去了靜心閣。

靜心閣是林文龍養病的地方,歐陽暖扶了老太君一步步行來,卻不知靜心閣裡面是這樣的幽深,她們透過層層的門才到了內室,剛一入內,就聞見一絲一絲揮之不去的藥香,沉沉緲緲似一縷嘆息,無端令人心境轉冷。

沈氏迎上來,突然看見歐陽暖,目光微微閃動,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她嘆息一聲,終究沒有說什麼。歐陽暖對沈氏的遲疑視若不見,只低聲請了安,便和林元馨站到了一起去等候著。

最後一層煙羅紗帳後面,燭光轉柔,映出一個朦朧人影,太醫正隔了帷幔為林文龍診脈,一面細問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