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染嘆了口氣,歐陽暖卻笑道︰“既然出來玩,你就不要太拘束表姐了。”

林之染將她面上的清雅笑容看得清楚,一時便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一雙深邃的丹鳳眼帶了一絲冷意,“她身份如今非同一般,若是讓娘知道她這樣跑出來,真的要氣死不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你們!真是胡來!”

歐陽暖看著周圍人群中十數名便裝的侍衛,笑道︰“在你的眼楮底下,表姐不會闖出禍來,但若是你不答應,她偷偷跑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那你呢?身體還沒好,也陪著她胡鬧!”林之染脫口道。

歐陽暖一愣,隨即笑道︰“我已經好了,只是你們不放心。”

正在這裡說著,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大街上一陣騷動。林之染容貌俊美,長身玉立,身穿華服,自然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林元馨和歐陽暖雖然也同樣身著男裝,但林元馨身量嬌小,身材苗條,臉上柔美氣較重,很容易就被人看出來是女扮男裝。倒是歐陽暖雖然年紀更小一些,卻偏偏身量高挑、形容風流,像是個弱冠少年,眾人望向她時,卻覺得“他”的容顏光彩照人,頗有幾分雌雄莫辯的味道,竟引來最多人的矚目。

林之染不敢帶她們去別的地方,生怕惹出什麼禍患,只能選了一處較為清靜的戲園子。此刻戲園子里正是笛聲悠揚、粉墨登場,一派春花秋月的旎旖風光,林元馨雖然失望,卻也很清楚自己一個名門閨秀,自然很多地方都是不能去的,索性去了顧慮,笑嘻嘻地跟著林之染進去。

明月樓雖然是戲院,卻並不是普通的地方,非京都顯貴、豪門貴族不能入內,門口的小廝一見林之染三位都是裘服翩翩、繡衣楚楚,立刻笑盈盈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林之染隨意挑了一個座位,三人坐了下來,立刻便有一個小丫鬟來上茶,那丫頭約莫十五六歲,瓜子臉上薄施脂粉,娉娉婷婷,嬌俏可愛,她給三人倒茶,忽然眼光停留在歐陽暖身上,似乎看的呆住了,過了半晌,才知道自己失態,臉上更紅,倒分不出是胭脂還是紅暈。只是她在戲園子呆久了,並不過分扭捏,主動靠過來說話,問林之染三位從哪裡來,歐陽暖見她態度爽朗,毫不做作,更是可愛,不由笑了笑。

林元馨忽然問道︰“這臺上唱的哪一齣?”

那小姑娘笑道︰“胭脂會。”

林元馨點點頭,小姑娘忽然說道︰“我見過的人那麼多,可是從沒見過像你們幾位長得這樣好看的。”

林元馨一聽,手中的碎玉描金扇“刷”的一下子開啟,十足風度翩翩的紈褲子弟模樣,眼楮發亮地點頭笑道︰“小姑娘,你很有眼光。”

小姑娘卻往歐陽暖的身邊捱了挨,笑道︰“是呀,就屬這位公子生得最俊俏了。”

三人俱是一愣,林元馨尤為驚訝,指著自己,“難不成我還比不上他?”

小姑娘咯咯嬌笑,對林元馨說道︰“我一看,就知道您是位姑娘了,您別拿我開心。”

林元馨無語,心道自己和歐陽暖同樣是男裝扮相,怎麼對方分得出自己是女人,卻看不出來歐陽暖也是個美嬌娘?她當然不知道,歐陽暖身量形容肖似少年,她卻因為年紀較長,比之更多了三分嬌柔之態,當然更容易被人發現。

歐陽暖低下頭喝茶,掩住了唇角的一絲笑容,林元馨又指著林之染道︰“他也比不上嗎?”

那姑娘生怕他發怒,連忙解釋道︰“不是的,這位公子長得也很俊,只不過我運氣好,曾經見到比他更俊的人,這位。”說著一指歐陽暖,接著說道︰“這位卻是世間少有,我看見他,就想一直看著,只怕是此生再也見不到這麼好看的人啦。”歐陽暖聽她這麼說,臉卻是微微發紅。林之染看在眼裡,只覺得有趣之極。

胭脂會同樣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林元馨只看了一會兒便入了迷。歐陽暖則低下頭喝茶,顯然對臺上的戲並不十分感興趣。

林元馨看到俊美書生夜會小姐,顯然很激動,“暖兒你看!”她差點叫出來,旁邊的林之染瞪了她一眼,她才知道自己失言,輕聲咳嗽一聲道,“你看!”

歐陽暖只淡淡看了一眼,回頭卻見林之染煞有興趣地瞧著自己,不由笑道︰“表哥看著我做什麼?”

“我是看你對這出戲似乎不以為然。”林之染臉上帶了笑容道。

歐陽暖不由得失笑,“這些戲每家有喜慶都要請去唱一回,內容也都大同小異,不外乎書生小姐樓臺相會,狀元及第洞房花燭,並沒什麼新鮮的內容。”

林元馨看她一眼,怪她不解風情,嗔道︰“這才是圓滿團圓的結局呀!”

圓滿?歐陽暖淡淡笑了,千金小姐愛上窮書生,跟她當初愛上甦玉樓有什麼不同,本就不是門當戶對,卻奢望舉案齊眉,白首終老,落得曲終人散的下場又能怪得了誰?

只是……門當戶對又一定幸福嗎?她看著興奮的兩頰發紅的林元馨,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一個指望著比翼雙飛的柔弱女子,真的能夠嫁給皇長孫嗎?那個人……又會不會愛她憐她呢?答案顯而易見,皇長孫需要的是一個聰明睿智、家世雄厚的妃子,而不是一個需要他安慰和守護的美嬌娘。

林之染看她神色漠然,正待說話,戲臺上鑼鼓齊響,一隊六七個人的雜耍團在熱烈的掌聲中登上高臺。

林元馨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去,“戲園子怎麼還有這樣的表演?”

“這是雜戲百尺竿頭。”一旁的小姑娘又湊來給他們的茶杯加了水,笑著解釋道︰“一場戲和下一場戲之間總有時間空著,老闆便請了雜技班子來表演,以供大家看了高興。”

只見高臺之上,一個壯漢頂著的百尺高竿上,支有五根弓弦,五個小男孩身穿彩色衣服,手持刀戟,在高竿弓弦表演《破陣樂》,林元馨看得興起,忍不住隨著眾人一起鼓掌。

歐陽暖抬起眼楮,只見其中站在最高處的那個小男孩合著音樂的節拍在弓弦上俯仰來去,輕捷如燕,整場表演融歌舞、走索與頂竿之技於一爐,實在是精彩異常。

隨著小男孩的動作越來越快,戲園子裡的喝彩聲也是越來越響,然而林元馨的眉頭卻突然皺了起來,口中驚呼一聲,眾人抬頭望去,卻看到那最高處的小男孩一個動作沒有站穩,身子失去平衡,猛地從高處跌落於地。

眾人一片惋惜之聲,臺上壯漢面色一變,用力踢了那小男孩數腳,仍舊喝令他重新登上去。

這小男孩看來不過七八歲年紀,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又不敢呼痛,林元馨一見之下,頓時憐惜之心大盛,剛想要站起來,卻有一隻手按住了她,“你若現在出去,解了那孩子一時之圍,回去之後只怕他會受更多的苦。”她一回頭,卻是歐陽暖輕聲地道,她的目光之中同樣閃動著同情的光芒,只是語氣卻十分肯定,林元馨心裡一跳,不由自主坐回了原處。